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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罗大哥,你知道我去年曾经到温哥华旅游吗?可是——我却不敢去找你,只好默默地跟著几个同事走马看花的随便玩玩。”

  “我知道你怕碰上欧文,也怕破坏了你对露丝所做的承诺。”罗福一脸洞悉的望著她,“可是——你知道吗?露丝她从来没有善待过欧文,她把她对维克多和你的怨恨全部转移到欧文身上,而她和维克多的婚姻关系真的是只能用貌合神离、苟延残喘这八个字来形容,最近——他们吵得更厉害,因为露丝母子要维克多退休,把大权全部移交出来,他们非常不满意维克多用欧文的名字投资其他生意,变相为欧文囤积财富。”

  “我真为维克多感到痛心和悲哀。”梁若蕾凄楚而温柔的说,然後象不胜寒苦的人一般,用小汤匙舀了一些糖粒放进咖啡杯轻轻搅拌著,“你怎麽会突然来台湾呢?”

  罗福深深地注视着她,“你说呢,除了找欧文,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大老远飞来台湾呃?这孩子——”他感伤而无奈的摇摇头,“个性实在太倔了,来台湾快三个月了,居然都不曾主动写信或打电话给维克多联络问候,若非维克多一直有和他的好朋友麦云淮保持联系,这个硬心肠的浑小子在台湾做什么我们都不清楚!”

  梁若蕾望著咖啡杯凝神了好半天,终於在挣扎而迟旋的酸楚中对罗福坦白言明,“罗大哥,我上星期天才见过欧文,就在我乾爹家。”

  “真的?怎麽会这麽巧?”罗福震愕的说。

  梁若蕾唇边泛著一抹惨澹而凄惶的微笑,那对深幽如梦的眼眸中亦浮上了一层蒙胧的水雾。“罗大哥,他真是一个优异而出色的孩子,是不是?二十八年了,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我朝思暮想的心肝宝贝相见,而我却不能跟他相认!”

  罗福怛测的拍拍她的手背,“难为你了,雪丽雅,你为他们父子牺牲太多了”

  梁若蕾雾气蒙蒙的泪眼中,充盈著一份教人望之不忍的凄切伤痛。“罗大哥,你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吸吸鼻子,语音哽咽的说著,“虽然,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但,当时我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罗福感触万千的点点头,“这也是维克多这二十八年来始终无法忘怀你的原因,他是在自责的思念中将福克斯食品集团壮大发展的,因为这是牺牲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所换来的。所以,他这二十多牛来都把全部的精力放力事业上,他很少回家,一来是厌倦了他和露丝吵吵闹闹、战火喧嚣的婚姻关系,二来是因为——他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著欧文,看到他,他总是会痛苦得想到你。他深爱欧文,却又脆弱愧疚得不知道如何扮演个称职的父亲,所以,可怜的欧文所得到的亲情实在是薄得像一张经不起碰触拉扯的圣经纸!”

  “所以,欧文怨恨维克多,也怨恨著我这个身不由己的母亲。”梁若蕾悲哀而酸楚的瞅著他说,眼中的泪意更清新了。

  罗福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他怨恨你?”

  梁若蕾眼中的凄楚更深了,她抑郁消沉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我可以从他的言谈神色中感觉得出来,而且,他似乎已经怀疑我是他的母亲。”

  “这怎麽可能?他从没见过你,或看过你的照片啊!”罗福困惑不解地大皱其眉,“除非——难道他不小心看到了你寄给我的信,所以,他才会匆匆地跑来台湾?”罗福恍然大悟地敲了桌面一下,“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他不会下告诉却会我一声,就以措手不及的速度办了来台的签证,莫名其妙的跑来台湾打工瞎混?!”

  梁若蕾听了真是冷暖交集又心乱如麻,“我怀疑他有找人调查我,所以——他才会以那种深沉怪异,忽冷忽热的态度对待我,譬如——他除了知道我的住址,还知道我喜欢穿紫色的衣服,喜欢郁金香,喜欢李清照、苏东坡的诗,最欣赏的文学家是德国的尼采,他似乎有意用这种神秘讥剌的方式,打碎我平静的而具,刺穿我滴血抽痛的心。”

  罗福的脸也变得凝重深沉了,“很有可能,欧文这孩子虽然也有活泼风趣的一面,但,大部分时候的他是深奥难懂又沉静内敛的。他就算有心事也不会随便向人吐露,即使你跟他的关系再深也一样,这大概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一种特质吧!打落门牙和血吞,压抑、伪装、沉默都是他在露丝母子联手欺凌中所学会的生存之道!”

  罗福沉痛的话又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兵刃,紧紧戳绞著梁若蕾那颗千疮百妃的母性好心,她泪光莹然的望著罗福,语音在模糊悲戚中,潜藏著一份愧疚莫名的心疼和痛楚。“是我和维克多没有扮演好父母的角色,才会让他受尽了欺凌和羞辱,进而——影响了他的个性发展,这真的是我当初所始料未及的。”

  罗福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露丝的心胸和气量都太狭小了,容不下欧文的存在,甚至还故意挑拨怂恿班尼极尽能事的去欺侮欧文,怨恨欧文。你不知道我有一回去多伦多探视欧文,那年他才六岁,我发现他躲在房间裹不肯出来见我,我敲了半天门,他才姗姗来迟的应门,我连哄带劝了好半天,他才肯打开房间见我。我一进去,就发现他正背坐床铺上,手里抱著一个肢体不全的机械人,我问他是不是班尼弄的,他慌忙摇著头说不是,是他自己不小心害机械人生病了。我发现他眼睛湿湿的,就揉揉他的小头颅问道“你是不是难过得哭了?”,他又摇摇头,小小声的告诉我:“No,just water in my eye”,我一听心好酸啊,差点没搂著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好好的痛哭一场!”说着,说著,他也开始老泪闪烁了。而揪心断肠的梁若蕾早已泪雨狼藉的拿著手巾掩著嘴低低饮泣著。

  罗福喉头梗塞地深抽了一口气,“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懂得委屈自己,把受伤的感觉深藏在内心深处,为的是不想让我们这些关心他的大人伤心难过,他更怕维克多为了他和露丝母子吵架争执,因为不管谁对谁错,最後倒楣遭殃的还是他。我看他这么小就学会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功夫,心里真是宛如刀割。我跑去找维克多沟通深谈,他一听也是泪雨模糊,悲痛交集,拚命自责著自己的疏忽和懦弱无能,然後,他央求我留在多伦多帮他照顾保护欧文。我明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露丝母子也不会因为我的存在就有所忌惮,但——”他苦涩地笑了一卜,“多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而且,你也需要我提供欧文的消息给你,所以我就留下来了,一直到欧文到英国念高中,我才离开他们那间令我也喘不过气来的豪华大宅!”

  梁若蕾悲伧地擤擤鼻水,“我一直很感激你为欧文所做的。”

  “我还想为你们做一件事。”罗福恻然的望箸她低声说道。

  “什麽事?”梁苦蕾的心没出来的揪紧。

  “为你们母子的相认团聚尽点心意。”罗福鼻端酸楚的说,“已经二十八年了,够了,雪丽雅,你没有必要守着你对露丝的承诺,因为,她并没有兑现她的允诺善待欧文,反而刻薄寡恩的想尽办法欺侮虐待他!”

  梁若蕾咽下喉头的硬块,泪眼凝注的摇摇头,“虽然她没有善待欧文,但,至少她履行了其他的承诺,而且,欧文也不见得会接纳你的说词,认我这个二十八年对他不闻不问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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