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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那就等你结婚的时候……”虽然胆小怕事,倒不是个傻瓜。

  “啊……我我……结婚?”他不会热心至带她去相亲吧。

  他慢慢扭过头,眯起眼睛盯着她,“我会替你安排的,怎么说也好,你是我妹妹呢,对不对?”

  “以后……遇有我……不喜欢的事情,我……可不可以sayno?”

  韦诺别过头,没有让于蓝看见他布满脸容的阴鸷,“或许吧……”

  下午四点左右,刘锐告诉她快要上岸了。于蓝站在左边走道上眯着眼睛看向韦诺——高大的身躯正站在桅杆下,一手扯着风帆的绳子,一手搭在额角上看东边不远处的陆地。在将要隐去的夕阳下,他全身被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色,他的表情、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游艇直驶向东边的陆地,那儿养着大片水杉,靠在最前面的杉林几乎都养在水里。林子似乎被刻意地自中央分成两半,延伸出一个实木搭建的长长的小型码头。

  水杉林的后面,是一座矮宽的山坡,种着许多矮小单薄的树。远远看着,于蓝觉得那应该是芒果树和杨桃树。

  五分钟后,于蓝跟着韦诺跨上岸,刘锐站在甲板上对着她大叫:"蓝蓝,我们迟些再见——拜拜——"

  刘锐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短短一天里,于蓝觉得自己不再害怕他了。

  她相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情感,在经历某时段的交往后,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牵系,仿佛能相互触及对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心会浅浅地感动,如同酿酒一样,醇香渐厚,然后不知不觉间滋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当然这并不受交往时间的限制,可以是相交一生,也可以几面之缘。

  那必定是一种很奇妙很美丽的感觉。

  她常常觉得,今生若有这种朋友这份境界,就是最大的幸福,然而"欲益反损"的道理却一再提醒她,渴望和现实,永远不可同语。

  但她仍然是渴望的,有时降至最低标准——只要自己不害怕对方,就是朋友了。

  韦诺回头叫她站着,然后一扭身转进旁边的小竹林。于蓝站在岸边眺望,不远处是一大片间有水渠的菜田,再过去是几个横列成排的水塘。一条水泥路分成左右界线,另一边是一些二至三层的小型楼房,外形四平八稳,一色瓷砖外墙。有些是在旧式平房上加建楼层的,远远望着,像黑实的彪形大汉被拦腰套上一圈灰白的腰带,很有些怪异。

  路尾那头错落着几间青砖瓦顶的古式民居,屋顶直直的烟囱正冒出缈缈炊烟。内中一间颇为气派的古屋,像是祠堂或神宙之类的。门前飘着两个花岩石的大平台,几个老头儿围在一块,像是在下围棋,门两边的黑木对联大得吓人,字似乎是漆了金的。大门上方还有一对红红绿绿的门神,掉了好些颜色了。

  远远看过去,让人顿然了悟,朴实中,必定沉积着不少风雨沧桑。

  韦诺从林中草棚里推了一台机车出来。骑上车后,朝还在发呆的她抛去一个头盔。于蓝一个接不住,头盔骨碌碌的往田埂滚去……她惊叫一声,抢救不及,那东西就在两人眼皮下滚进水渠去了。

  韦诺狠瞪了她一眼,"我一直想送给你一个字——服——服!"

  "我我……不戴就是……"她紧扣小手,不敢看他的脸。

  "上车!"

  "不戴头盔……能不能坐机车?"

  韦诺铁青着脸,偏过头低喝:"上车!"

  吓得于蓝一缩,乖乖上前。车身太高,正自犹豫好不好攀着他的手臂,一眼瞥见韦诺满脸想杀人般的火气,立即颤手扶着他的肩头坐了上去。还没坐定,车子猛然向前一飙,于蓝尖叫一声,慌忙扑上前搂住他的腰。待车子稳定下来,便烫手般缩了回来,然后悄悄扯住他的衣摆。

  驶过一段乡居,前面逐渐多了好些漂亮别致的村屋。再往前些,不断看见一些大型的花园别墅,内设园林雕像或小桥流水,甚是美观。

  这一带是香港新界东北地段,散布不少村落。此处名叫荔枝窝,是香港少有的围村,不但倚山而建,林前更有小河环绕,景色怡人。阡陌四纵,田野碧绿,间或有白鹭拍翼而起,不高不低不远不近的,再轻然落下。登至后山高处,甚至能远眺禁区界外的沙头角风貌。

  村内有天后庙、大石广场和百年榕树,村屋排列整齐而紧靠,隐隐然尚有昔日的大村风范。内中住居有些为村民丁屋,有些则是富足人家以求闲居为乐而筑建的花园别墅。

  虽然状似世外桃源,却并非人人甘于舍弃繁华都市,到此过纯净简朴的乡居生活。于是便有人在此买地建屋,或当成渡假别墅,或长居此处,面对水光山色,怡然自乐。

  至于韦诺先经水路从香港岛绕至长洲,再兜个大圈子绕到荔枝窝的目的,大概是要避人耳目吧。

  天色逐渐昏暗,机车驶上一条种着许多合欢树和尤加利树的碎石小路。草地传出嘈杂喧哗的虫鸣。远处不时有狼狗的短吠。于蓝瞄着旁边飕飕掠过的树影,悄然抓紧韦诺恤衫的衣摆。

  在脑子即将开始闪过各种不安全的画面的时候,一间灰白外墙的住宅出现在路的尽头,那是一所欧式花园别墅,有三层之高。

  韦诺在别墅门前停车,雕花不锈钢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伸头瞄了瞄,再慌忙迎出,"韦生回来啦。"

  韦诺点头,领着于蓝往里走去。

  天已经全黑了,没有月亮。于蓝一边走着一边偷眼四顾。园子很大,空气飘着一股花草混合的香味,似乎有许多漆黑一团的花草树木。走过一石子甬路,前方厅门半开,透出明亮的光。

  于蓝觉得不安,抬眼四望,却突然发现,韦诺不知到哪里去了!

  内心慌张乍现,立即"阿诺阿诺"地低叫——叫了好半天,哪里还见韦诺的影子!背后赫然渗出冷汗,手脚早已酸软无力,明眸大有汹涌泛滥之势。

  "你是于小姐?我是这儿的佣人,叫阿芬,你跟我来吧。"身后突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吓得已经低温的她几乎晕倒。看清身后的是一个圆圆胖胖货真价实的女孩之时,她的心才缓缓跳回原处。

  跟着阿芬来到一间小房间,于蓝才开口问阿诺到哪里去了,阿芬笑着说韦生已经回房休息了。于蓝点头,原来他把她带回家了。心中安然,但又有些生气——哪有人把朋友带回自己家后,不声不响地闪去睡觉?

  朋友?韦诺会当她是朋友吗?他们只是因为某种利益关系而交换条件而已。对了,他为什么不让她嫁给许应龙?为什么要以不再追究妈咪偷窃的事作为交换条件?他作出这样的协定,会得到什么好处?

  再怎么说,也没理由会平白无故地带一个人回家浪费米饭吧。于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无论如何,韦诺承诺过不会害她的,这想法让她无由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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