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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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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奴婢求你了……”她不想白石磬死,她想他继续活下去,她想听他鸣琴时的神情,那时的他,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平静面容,而那,是她所仅有的美梦,是她可以由他身上得到的些许温柔。 “找出魔陀花,整株磨碎喂他服下。只是……魔陀花甚毒。”白石水泱由怀中掏出一瓷瓶丢给思守。“采花前先吃下解药,否则,你必先他毒发身亡。” 思守赶紧收下瓷瓶。“谢谢大少爷。” 风起了,山间云雾弥漫,他二人一跃而去,从此远离瞿罗山庄。 思守宽心地软倒石砾地上,露出惨淡笑容,长长吁了口气,再无力起身。 “魔陀花……原来生也是你……死也是你……”她紧握瓷瓶。 就如同她这一生都掌控在白石磬手中,只能为他生,为他死,这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第七章 天,就要亮了,小关抬首望着山间缥缈不定的浓雾,而后垂下螓首,往地牢而去。 瞿罗山庄地牢极为隐密,除了亲信,无人知晓,就连白石磬当初带思守来,也是蒙眼而行。牢里,本该有十恶不赦的罪人白石覆,但那人如今已丧命,于是仅存的,就剩思守那贱胚的妹妹--思果。 小关以白石磬给她的钥匙打开铁门。曾经,她是白石磬唯一信任的人,然而如今,却已改变。 泥泞牢房中的身影听见声音,急急往后一缩,那双炯炯有神的明亮大眼眨也不眨,往小关望来。 她的美艳如花盛开,只是,白石磬有了思守,便不再将心思放于她身上了。 “你还在等吗?还在等你姊姊前来救你吗?”小关扯开一抹残忍笑靥,笑得凄切,笑得痛楚。“别妄想了,她有了白石磬,早把你忘记了!” 思果只是盯着她,一双眼紧盯着她。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小关走了过来,扬起腰际长鞭便狠狠往思果身上抽去。“贱人,这么折磨都不能磨掉你的骨气,我看你能强硬到几时!” “呜--”思果受着剧痛,咬牙强忍,但仍不慎喊出声来。 “竟敢回嘴,看我不打死你!”小关往思果脸上猛抽。“都是这声音,若非这声音,少爷怎会离我而去?把你的声音吞回去,你再敢进出一个字,我就撕裂你的咽喉。”手中长鞭不停落下,小关打得疯狂、打得很烈。她将思果富成了思守的替身,她不想听见那勾走白石磬心魂的声音。 思果不停呜咽着。 “我要你闭嘴!”她的手不停歇,即便最后思果浑身是血,昏厥过去,她仍不停下手来。“少爷是我的,他是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夺走他!” 风由下往上吹着,思守立于崖边,凝视那些开得艳红的花朵。 瞿罗山庄建于断崖之上,崖高千丈,飞猿难攀,几代前由西域带回的魔陀花,就植于断崖峭壁之间。 花,向来只开三株,鲜红如血,月色下,诡异骇人。她闻着风里魔陀花迷醉心神的奇异香味,思绪翻腾着。 崖底,是处深不可测的水潭,山岚缥缈,向来难以看清下方景色。她望着那开得灿然的红花,脚步离崖边不到一寸,忽尔她想,若这么纵身往下,是不是此生就可结束?是不是再无须面对所有残酷事实? 莲足越挪越近,正当再跨半寸就踏空之际,她的耳边响起那曲“长相守”,一声一声,叫她断肠。 她由恍惚中回过神来,吞下白石水泱交予她的解药,而后弯下身摘起一株魔陀花,赶紧返回桃坞。 魔陀花香味浓郁,摘下之后气味久久不散,那鲜红的色泽引来流萤环绕,银色光晕点点,犹若飘忽不定的死者魂魄,集聚不散。 回到房中,未点烛火的厢房内,白石磬坐于琴桌后,十指抚琴,缓缓弹着。断了的弦尚未修复,残缺的音调让“长相守”更显凄凉。 “少爷……”思守试探性地叫了白石磬,他方才还昏迷不醒,现下起身鸣琴,怕是回光返照。 白石磬思绪游离,神情恍惚,似魂不附体,神色槁白。 她拿起药杵捣起花来,那香四散弥漫,充盈满室。“这曲,是我娘最喜欢的。”她的轻声细语淹没在琴音与捣药声间。“我的名叫守儿,她定是希望守不住的人,能由我来守住。” 白石磬似乎听见了,他停下琴音,干裂出血的唇动了一下,似想开口,但最后,仍止住不语。 “我说过我会救你,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捣好的魔陀花,是浅红的汁液,那色泽看来似血,却清澈芬芳。“喝下吧!”她将滤起渣子的药汁递与白石磬,说着。 这是白石磬第二次见到思守的笑容,然而她的笑却不复初时的无瑕瑰丽,他原已走至鬼门关口的魂魄,被这抹笑引了回来。她的额上有伤,血凝成了块,混着污沙,来不及除去。 “你若不喝,绝对撑不过今晚。”她说。 “你一点都不像四娘。”回复神志,他的言语如昔冷淡。 “我的名字叫思守,而非四娘。”她回答,将药汁递至白石磬唇边。“少爷,求你喝下吧!” “为什么?”白石磬问。 她苦涩一笑。他一句为什么,所包涵的疑问太多太多。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爱我?为什么执着? 她凄然笑着。 “或许是前世欠你太多……”所以这生,才得以泪偿还。 那日之后,白石磬不再见她,而她搬到桃坞之外一处小小厢房,谁也不见、谁也不念。 妹妹仍被关在翟罗山庄地牢内,她没忘过。然而白石磬并不告知她妹妹的下落,她问小关,小关连半句话语也没回她。她担心,却无法可想。 瞿罗山庄之大,她走着走着就容易迷失方向,每回为寻那处地牢走不出来,便会有下人带她回所居之地,那些仆人见着了她,也是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夫人。 呵……夫人…… 想及此,她有些苦涩。拜完了堂,价值用罄,白石磬再没找过她。或许是念在她救他一命,所以她私自放走白石水泱一事,他反常地没有追究。 这日,她往织房而去,那里头的绣女淡淡地称她一声夫人,而后任她捻起蚕丝,织起布来。她鲜少言语,一双眼静静看,一双手默默做,只是废了的十指拿不住细针,结果针往往不是落了地,就是扎进自己血肉里。 后来,她不再绣白衣,因那会染花绫罗,她改绣红布,绣出一朵一朵艳红魔陀花,绣出那令人窒息却无法转移视线、以血染成的花色。 春去了,秋来了,她独自一人不言不语,度过了许多时日。白石磬没找过她,她也不愿再想白石磬,只是偶尔听着那曲“长相守”,总是心碎、总是断肠…… 鬼门关前来回一道,并未冲淡白石磬的嗜血魔心,侧耳听闻瞿罗山庄仍有人每月往外,追寻白石水泱下落,她只能祈求白石水泱与那名忠心护主的灰衣人,从此逃离瞿罗山庄阴影,无忧无愁。 别再想了,她摇摇头,或许过几天该找找小关,求她在白石磬面前说个情,放她与妹妹一条生路,让她们离开瞿罗山庄。白石磬的心里,小关占有一席之地,多求求小关,总是比什么也不做,枯着等待年华流逝好。 日过一日,天渐渐凉了,转眼秋走,而后冬至。瞿罗山庄渐渐被白雪覆盖,苍茫得什么也不剩,连悬崖边的魔陀花都谢了。 她站在崖边,望着云雾缥缈的悬崖,风里少了魔陀花迷人心神的浓郁香味。 花坞里,又传来那首曲调。声声情缠,永难相守。 或许,该这么跃下,了断一切,她就不会如此思念、如此牵挂,饱受煎熬却仍希冀那曲可以成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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