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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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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降霜了。小客栈的房里,却依然浓情融融,火热如春。 他们果然又改道了。在日渐萧索的北地寒冬一路边走边看风景。家家户户团圆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行三人到了梅县,因为雁依盼想看刚开花的寒梅。 景四端自然是顺着她的,所以就在梅县县郊的旅店投宿,一住就住过了年。 一年了。他们出京已经整整一年。 开春之际,皇帝的密令也到了。 雁依盼知道一路上景四端偶尔会到驿站发信。是发回京城还是发给有暗盘生意往来的赵爷她不知道。 自去年秋天之后,她对于他的事情不再过问。一路冷眼旁观。一个字也不多说。 在众人面前,结伴而行的两人俨然恩爱夫妻;但彼此都清楚,除了肌肤之亲之外,他们就像回复到一开始时,保持带点戒备的距离,不追问对方的心思或做法。 景四端并没有因此而改变什么,也没有逼迫她交心。雁依盼很清楚,他就是这样一个随意潇洒的人。 夜里虽深情缋绻,浓情蜜爱,到白日看他与富商或地方官周旋,暗地里如火如荼地跟赵爷保持联系,进行生意——雁依盼都只是默默看在眼里。 心寒,却离不开。她总是恍惚想起母亲夜夜哭泣的脸。 情况好一点的时候,母亲会流着泪告诉她,女子出嫁有如豪赌,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一辈子全毁了。绣房里箱箱精致昂贵的精绣布料,全是她母亲出嫁前含羞带悦为自己准备的嫁衣。抚摸着绫罗绸缎,落下的却全是滴滴热泪。 糟一点的时候,尤其在纨绔成性的父亲流连青楼多日都不曾回家,甚至醉醺醺地带着陌生妖媚女子回府时,雁依盼的母亲会发狂愤怒,夫君是天,自然不容拂逆顶撞,一言不合就是被夫君拳打脚踢,赏一顿粗饱。所以雁母的怒气只能全发在女儿身上。 “谁要你不是男的!”母亲发起怒来如狂风暴雨,掐她、捏她、打她,一面狂骂着、哭吼着,把一切怪到独生女儿身上。 小小的雁依盼从不出声,因为挣扎或反驳会招来更多的虐待跟责打。 一次,她被母亲狠命摔过来的针线盒砸个正着,眼冒金星地扶住瓷鼓凳,雁依盼忍不住哭了。那年她才十岁。 不料她的哭泣没有让母亲心软,反而更怒;雁母抽起房中散落的绚烂华丽刺绣腰带,把嘤嘤啜泣的女儿手脚都绑住一连嘴巴也蒙上,丢在床里,摔下帐子,关门径自去了。 雁依盼在黑暗中哭了一天一夜。直到下人进绣房找东西,才发现惊恐到尿湿了床的小姐。 之后,她学乖了,不管多疼多难受,都强忍住眼泪,死也不哭,努力堆起虚伪乖巧的笑,柔顺地说:“谢射爹娘的教导。”爹娘教导了什么呢就是要她千万别爱上个不堪爱的男子,生下无辜的孩儿,毁了所有人的一生。 但景四端彷佛是她命中的魔星。她还自投罗网,怨不得人。 眼下他正坐在她对面,闲适地翻阅着信简。潇洒俊朗如旧,抬眼望她时,还是令雁依盼心跳缓缓加快。 “怎么了这般看着我一表情这么怨,像是给抛弃了似的。”景四端随口开玩笑逗着她。 前些日子他们一道去逛梅县的元宵灯市一人太多给挤散了。雁依盼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到景四端闲闲逛回来时找到她。她自认没什么表情,但景四端一直笑她一脸给抛弃了的样子。 “大概吧,你不是该回京城了吗?”她指了指他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多次的信简,淡淡说:“那应该是京里来的密令,要传你回去了,是吧?”真是聪明伶俐。景四端笑了笑。 他手上握着的,确实是召他回京复命的密令。不过雁依盼有所不知,像这样的召令,他已经陆续接过好几次了,只是他一次又一次刻意拖延,只想多争取一些时间,陪伴佳人。 她不敢、不想回京城,景四端就陪着她不回去。就这么简单。反正案子还没查到确切段落,不回去也无妨,进度全由书信往来报告。 如今开春,军马买卖事宜迫在眉睫,已经无法继续拖延下去,景四端真的该回京了。 “我是该回去一趟,跟皇上报告一声。”他表面上随意潇洒,但心底挣扎了片刻,还是把这一阵子盘算了不少回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如果你还是不愿回去,那就在这儿住吧。房子我已经谈好了,可以续租,请个丫头照料打点。等我回去处理一下事情,过一阵子就来。” 雁依盼望着桌巾,长睫低垂,不出声。 眼前的桌巾其实很粗,跟这房里的家具一样。他们过年前从客栈搬到城郊这临时找的简单小院落,一住,居然就住了这么些日子。 在这儿过简单日子也未尝不可,她身上还有一点珠宝金镯可典当,不至于饿死。只是,要她守着空闺等男人回来—— 她摇摇头。“不,我不要。” “那么,换地方住吗也好,我们到葫芦口那边看看房子去——”雁依盼还是摇头。抬起眼,清澄的水眸望着他,她坚定地说:“我跟你一起回京。” 景四端诧异了一本来慵懒靠着的修长身子直了起来。 “你要跟我回去?”他追问。 “是。”雁依盼沉吟片刻后,毅然点头。像是经过千回百转的思虑之后,方才下定了决心。 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再下去,只有越来越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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