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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景四端的手一僵。“你算这个做什么?”

  “那你拿这些银子做什么?”她锐利反问,“一路上吃喝住店,全部加起来,花到现在,也不用百两;我的两只镯子也至少可以当到这个价钱,你为什么还要到处收银子呢?”

  “你当我是吃软饭的家伙?”他放开了她,径自落坐在靠窗的八仙椅上。侧耳片刻,似乎在确定外头有没有人。

  然后他继续说着一语气满不在乎,“何况,银子是他们心甘情愿奉上的,不拿白不拿。我又没偷没抢,更没骗人或勒索,有何不对?”

  “有何不对?”她不敢置信地反问,“一个朝廷命官可以说这种话吗?”

  “我又不是地方官,三五年才经过一次,拿点所费花花,不算什么。”雁依盼越听越怒。这人长得相貌堂堂一心地居然如此狡猾猥琐。最糟的是,就算亲耳听见,她深心里竟还是相信他是有苦衷的。她的良人不会是这般小人,一定不是的。

  “你……是欠了赌债,还是有别的因素?”她不死心地追问下去,“如此贪财,你不觉得丢脸、辜负皇上的期许吗?”

  “开门七件事,样样都要钱,我还独力扶养了景熠凡成人,穷日子实在不舒服,能不过则不过。”他还是那个潇洒无所谓的口吻,朗声说着,像是故意在解释给谁听似的。“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至于皇上那儿,只要交办的事我办到了,其它的,皇上并不会过问。”

  她没有注意到他异常的昂扬嗓音,因为她已经又怒又伤心到傻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原本以为景四端会否认的一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乎。

  气噎了半晌,好不容易深呼吸几口,顺过了气,雁依盼敛去所有表情,平静地重新开口。“这么说来,你一路追着这位赵爷,想必是因为有大把银子可赚,才这么努力的,是吗?”

  景四端挑起了眉,炯然的鹰目望着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的心一直沉下去。

  为什么不分辩几句呢就算是哄她也好,说是皇上的旨意要好好查赵爷,所以才这么穷追不舍,花了好长时间跟好大功夫。

  只要他说了,傻气的她会相信的呀。

  他还是没开口。“那……我呢?”迎视着他,雁依盼鼓足了勇气,方问出口。灯火摇曳闪烁,映在一张英俊成熟的脸上。景四端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地反问:“你怎么样?”

  “这一路带着我,只是为了,我身上的,金银首饰吗?”一句话,却断断续续才说完。说到后来,嗓音微微发抖。

  “怎么可能呢?”景四端怡然作答。

  答得很快,却太轻松。又是那带点调侃的反问语气,似真还假,一点真心也没有。她期盼什么希望他对她海誓山盟吗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还是她求他才成行的。

  女人都是傻子。恍惚间,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与父亲琴瑟不谐,父亲从成亲前就有无数红粉知己,而她母亲依然执意等待,甚至把独生女的名字取成“依盼”,依然在盼望良人能回头。

  但,良人终究没有盼到。她的父亲死在京城有名的花魁水亭亭的床上。之后,她母亲换了一个又一个的面首,却没有一个真心相待。自小,雁依盼就告诫自己不许重蹈覆辙,不许成为那么无用而可怜的痴心软弱女子。她绝不要嫁给烂人,然后烂掉自己的一生,还牵连子女。

  然而逃出京城又怎么样呢照样遇上了烂人。还是她心甘情愿的。在这种时刻,她笑了。

  笑容浅浅的,只是红唇一弯;那属于在京城里淡漠出世的雁依盼。和景四端出京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笑是开心、怒就瞪眼,在他面前,渐渐地不用掩饰或作假。

  只不过,这一切还是都到了尽头。

  “是这样吗?”最后,她轻轻说,“我知道了。”

  回京的途中,天气渐凉。他们一路慢慢走,好像一点也不介意时间。越往北,遍地秋色就越深浓,夜来寒意袭人。

  窝在小镇旅店的床上,雁依盼静静听着外头萧飒秋风卷过,一阵又一阵。除了盖着暖呼呼的厚重棉被之外,身后的男人怀抱更有保暖之效。

  两人先前已经缠绵过一回,景四端还是抱着她不肯放。雁依盼很静很静,任由男人轻薄肆虐,百般疼爱,完全没有抗拒;之后,也乖乖地任他搂着,一言不发,简直像是睡着了。

  “好像瘦了。”景四端在她耳际低声说,大手游移过姣好的曲线。

  “会不会是有孕了?”他吻着她小小耳朵问。“最近看你胃口欠佳,脸色也不大好,明日到镇上找大夫把个脉吧。”

  雁依盼无声地笑笑,开口,却淡如清风,“不会的。我从十七岁起就一直偷偷在吃凉药,没那么容易受孕。”

  景四端闻言一愣,手一紧。她吃疼,皱起了柳眉,却依然安安静静,不出声。

  “你吃凉药?”他不敢置信地问:“为什么?”向来只有不准受孕的宫中嫔妃或不想受孕的烟花女子方吃凉药,她一个未出嫁的闺女,为什么要吃

  为了无法言说的深沉恐惧。怕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遭到染指,怀了孩子,不但非嫁不可,还要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这种心事,他不会了解,她也不会说。

  “没为什么。我要睡了。”

  “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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