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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晏落?你不是小柔吗?”胡亥重复的同时,原本还冰封的脸上露出笑来。

  老天!方才只知为扶苏辩白,一急之下竟然犯了如此愚蠢的口误。

  “是小柔是晏落都非要事。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个指使卢生的罪魁祸首。”这个躲在暗处的人,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委实让晏落心惊胆战。

  “晏落。”胡亥出声阻止她继续,“你知道二皇兄的腿为何会残废吗?”

  “嗯?”方才胡亥似乎提过,乔松是被扶苏加害以致双腿残废的。可是,扶苏怎么可能下毒手去残害同胞呢?

  “二皇兄自幼便美貌无比,十四岁那年更是艳绝秦宫。宫中嫔妃美姬,无人能出其右。朝中有一大臣因偶睹二皇兄风姿,自此便念念不忘,最后竟死于相思。”

  晏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料到,乔松那天人般的美竟然成了夺人性命的凶手。

  “宫中秘事不知何故外传,有道士向父皇谏曰,乔松男生女相,貌可倾国,非祯祥之兆,恐有祸社稷……事发时我尚年幼,并不清楚原委。可是有一桩,我却记得清楚得很。”胡亥说时,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双眼也有火光在闪动,“原本父皇欲逐二皇兄出宫。可是……可是扶苏却提议将西门外的那块废地圈起,让二皇兄不至于远离家人,可以时时沐浴皇恩,又不算是身在宫内。”

  “这完全是善心之举,并无害人之意呀。”如此便可不用与亲人分离,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无害人之意?二皇兄原可找个山明水秀处自在度日,如今却日日听着宫廷声而不得入……”胡亥说到此处,已无法再继续言语,只能激动地握紧双拳。

  那是何种煎熬?与家园只隔一墙,日日思念却不能回。晏落沉默不语。脑海中突然闪过留音楼内那个殉情女子至死未合的苍凉双眸。

  “父皇准了大皇兄的提议,事后又不知受了何人挑唆,竟然命人毁了二皇兄双腿的经脉,以防二皇兄……”

  “不要说了!”她实在不忍去想如乔松那样玉做的人儿被人毁了双腿的情景。

  “晏落,二皇兄心中一直惦念着你。”

  惦念自己?自己与乔松可谓是交浅言深的知己。好友互念,也是人之常情。

  “你只要点一下头,我立刻向父皇讨了你来,从此长伴二皇兄左右。”胡亥目含期待。

  “胡亥公子,我想你误会了。”胡亥毕竟年幼,竟然以为自己与乔松之间是儿女私情。

  “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宁愿留在冷血之人的身旁也不愿同我二皇兄在一起?”胡亥急得几乎跳脚。

  “何必为难一个小宫女。你若是喜欢,直接问我要就得了。”不急不缓的声音从容而起。

  原来扶苏还是记挂这个任性弟弟的,所以他还是追了出来。只是,他的话委实是……伤人得很。晏落叹息,自己是该庆幸才对。生为他手上的一枚棋,如今竟然被赋予了替他弥补手足之情的重任。多有价值的一枚棋子。每一回都蒙主恩宠,被送给他的亲手足,她该觉得受宠若惊才是。为何心底要生出哀痛来?又为何要叹息呢?

  胡亥瞪了眼扶苏,眼神转向晏落,“既然你宁愿做个一文不值的奴婢任他送来赠去,我亦无话可说。”

  这一次,胡亥的愤然离去再也没有人追赶其后。

  “明智之选。”扶苏开口打破沉默,那口吻高高在上。

  “身为奴才,没得选。”她有选择的权利吗?即使答应了胡亥,扶苏会轻易罢休吗?未得他允许,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拿走任何东西。

  “我已帮你选了五弟。”她的人生,已由他做了最好的安排。

  他非要以这般若无其事的口吻来谈论自己的归属吗?

  “晏落帮公子寻出那个躲在暗处的小人如何?”她突然生出倦意。舅父的意愿,入宫的目的,这一切她都厌倦了。莫名地,渴望着能离开这座繁华的城池。

  “还是乖乖扮好你的宫女吧。为了你吴中那些兄弟着想,不要再有出宫的妄想了。”扶苏直接点穿她的心思。

  “我有些后悔了。”她低声自语。后悔当初为何要留在咸阳。该去吴中的。哪怕与国人死在一起,也好比如今时时受着自个儿心的煎熬要来得爽快。

  “你今日若跟胡亥离去,才真会后悔。”误会她话中含义的人语气倏冷,不再从容不迫。

  为何会与胡亥这般格格不入?真是因为乔松吗?

  幽幽望着眼前这样轮廓分明的俊逸脸孔,连乔松那般我见犹怜的人都能下得了手,他还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愿去相信胡亥所说的呢?脑海中铭记的都是那个为国事废寝忘食的人、那个在田中与黔首不分尊卑的人、那个孤单立在夕阳中幽幽轻叹的人。

  是不是太久未习武了?只是帮着小宦官们除园中的杂草,竟然会累成这样。晏落正想举袖去拭汗,却发现有人偷偷欺近自己。本能地闪开身,这才看清公子高手中举着帕子,正目露疑惑地望着自己。

  “小柔参见公子。”晏落连忙行礼,同时暗自庆幸没有鲁莽出手。否则公子高不惊愕到咬断舌头才怪。如今才体会到外公当初总说武功根基打好无疑受益一生的金玉良言。

  “没想到姑娘看着娇秀娴静,身手却如此敏捷。”公子高说时递上帕子。

  “可能是小柔自幼就……练舞的缘故吧。”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丝帕来擦汗,心中则开始怀念用袖子抹一把就了事的武士生涯。

  “你会舞?”公子高说时,双目放光,“姑娘的琴技已堪称一绝。不料竟然还善舞。”

  “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自己都几乎忘记了。那个华美斑斓的与咸阳宫截然不同的楚王宫。

  “待有机会时,定要为我舞一曲才是。”公子高已开始期待。

  晏落颔首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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