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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问:“你心动了吗?如果许历真的可以带着你逃出去?”她揺头,道:“我很聪明,而且很现实。”“嗯?”他的尾音上扬,是疑问口气。

  “在这里,说不定你真有本事为我解毒,可一且离开这里我就死定了。”她果然说得现实而聪明。

  他很满意她的回答,笑弯了嘴角。说:“那药场果然很有用。”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手脚的颜色褪了?我眼眶不那么黑了?”她一口气丢出好几个问题。“都不是。”“不然呢?”

  “你真的变聪明了。”他说着,大手往她头上揉两下,她垮下脸,见她这号表情,他更乐。

  她不舒服,怎么会让他舒服?于是谨容长叹口气,说道:“唉,现实有现实的好处,可还是有点舍不得啊,许历的提议着实动人。”“动人?嗎?”这次虽然尾音也微扬,但她听得出来,带上恐吓气息。“可不是吗,在这里我得天天说服自己,当一只被驯化的金丝雀。”“金丝雀?”他完全无法理解,她千么把话题扯远。

  “金丝雀原该话在森林里,话在自由天地,但它被捕捉了,它冲揸得伤痕累累也要试着逃出去,但牢笼太坚固了,它只好说服自己,其实外面的天空没有那么美丽,其实牢笼可以为它挡去凤雨,其实不用四

  处觅食的生活很愜意,然后渐渐地,它安分下来了。”

  “你是在自怨自艾?”以谋夺他的同情心?别想,他不必喝药就很聪明。

  “不是,我是在说服自己安分,其实当许莘的妾室并不坏,其实他的罪恶感可以让我的日子过得更舒服,其实顺了夫人的意,我们可以当一对好婆媳,其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下辈子,老天会给我好报应……”

  果然,她的话让他不舒服了!

  简煜丰又嗎一声,不过这回的嗎,泄露出些许怒气。

  看吧,别的不行,惹火他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许久,谨容听到简煜丰在自己身后,缓缓发出一声叹息,低低地,他讲了两个字。她没听清楚,侧耳再细听,然后他又说了一回,这次清晰了,他是在叫她的名字一容儿。

  倏地,心像被蜜水给晕开,沾得她满头满脸的甜。

  有许多人唤她容儿,她听在耳里滋味各不同,有的人喊,她听得习惯;有的人喊,她心头胆寒一比如许莘;有的人喊,她没半分感觉,但是他的压抑低喊……

  心里头像是有什么在挠着,一点点痒,一点点暧,一点点甜……很想,很想再多听上几遍……

  “容儿。”还是很小声,他以为她没听见,就当自己在练习说话,浑然忘记眼睛看不见的人,会更加善用耳朵。

  她笑了,低着头咬住下唇。“容儿。”他越喊越上瘾。“欸。”她忍不住了,轻轻巧巧回应。

  蓦地,他的脸悄悄地在耳朵处,染上一片红晕。

  取血的日子又到,大清早醒来,谨容就神情恍饱,失魂落魄。

  她在笑,假装自己很坚強,但含笑的嘴角微微颤抖,青竹看得一清二楚,她走往床边,轻轻揽过谨容的肩,低声说:“我陪你。”青竹没说“不害怕”、没骗她“一下子就过去”,她只说“我陪你”。

  那日简煜丰把她叫到踉前,说:“以后何姑娘就是你的主孑,你要视她为尊。”

  青竹是裕亲王府的家生子,性情婉顺乖巧,从不质疑主子的命令,她收拾几件衣菔便踉着简煜丰来到晋远侯府见过新主子。

  青竹的娘常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

  以前她不懂这句话,但在看见何姑娘时,她便明白了。

  她很喜欢何姑娘,在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后,更兴起一胶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几日相处下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她相信这辈子注定她们要成为主仆。

  简煜丰上下朝来到侯府,见到就是这景象。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谨容没有笑脸迎上,相及地,维持在脸上的勉強笑容僵了僵,于是他也清楚,她害怕。

  他以为她会拖延些时候的,没想到她在几个深吸气后,带着壮士赴死的惨烈表情说:“你来了,开始吧。”

  当锦盒里的七线蛊爬在她腕间时,她故意找个话题弓I开自己的注意,对简煜丰说:“你巡视过桃花村的土地了吗?知不知道你买的地当中有一块很接近后山。”“还没有,但听陈管事提过,那片地上没有种植草药,只有近百棵老桑树。”“猜猜为什么?”“桑叶可以入药。”

  她揺头,“猜错了。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很喜欢到那里摘桑葚吃,也有人会釆叶子养蚕,老奶奶们可聪明了,哪家的小娃儿受凉就去釆桑叶和冬瓜糖熬杨,那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药。”“每次他们去摘桑葚,我总想偷偷踉去,娘不允,因为我体寒,许多生冷的东西不能碰,有一回小三子哥哥发好心,偷偷塞给我几颗黑得发紫的桑葚,我吃了,天哪,我这辈子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突地,她惊呼一声,那虫子咬破她的肉钻入血豚中,她痛得眉目全挤在一块儿,简煜丰见状,让青竹握住她的手,再将谨容抱进自己怀里,他抱得她老紧,连同她的颤栗一并圈时去。

  “快告诉我,那桑葚有多好吃?”

  她狼狼地咬了下唇,吞下嘎咽,继续说道:“桑葚很甜,很冰,一咬下去,又酸又甜的汁液在嘴巴里冒出来,我用舌头搅了又搅,搅了又搅,就是舍不得吞下去,结果我的嘴唇变成紫色的。娘一看到,就知道我做了什么坏事情,她又气又急,担心我又犯病,她骂我贪口,骂我爱吃却不爱惜性命,一根藤条举得老高,却始终舍不得打下去。”

  好痛……她快痛坏了,可是……他的手牢牢地圈着,好像一堵无形的墙,企图把疼痛档在外头。

  谨容在简燈半的怀里找到安全感,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他没有说话,她却仿佛听见他春风似的噪音在她耳边说:不痛,不痛,很快就不痛……

  “哥哥多事,他跑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抱住,哥哥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把桑葚给我的。真是傻哥哥啊,又没有他的事,他跑出来揽什么,结果他接了娘好几下,我本来没哭的,看见哥哥接打,我哭得震天价响,把爹给吓坏了,以为我冲撞到哪一路神明。”

  “爹抱着我往庙里去找人收惊,可回到家里我还是哭不停,哥哥只好背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娘懊恼到不行,不断哄着我,问我又没接打,怎么哭得那么惨。”

  “我上气不接下气回答可是哥哥很痛啊。哥哥这才明白我在哭什么,他把我放下来,揉揉我的头发,笑说:‘傻瓜,哥哥又不痛,你哭什么?”可是,他说不痛的时候,眼泪也踉着淌下,傻瓜,明明就很痛,还说谎……”

  她说着说着笑了,和她的哥哥一样,泪水在笑颜中坠落。

  简煜丰胸口微微发涨、发酸,是一面说不痛、一面掉泪吗?

  傻丫头,她的哥哥是舍不得,舍不得她为自己难受呀。

  就是这样的情谊,这样的疼惜,才造就她事事为别人着想的性情吗?就是这般的亲情,这般的爱怜,才让她把家人放在最前面?

  难怪吴氏可以成功地逼她出面,徜若同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肯定没效,因为他做事只想着自己,只顾着利益与结肩。“之后,你再没有尝过桑葚的味道?”

  “猜错了,哥哥趁爹娘下田,偷偷把我带到种满桑树的田地里,他把自己的衣服套在我身上,把我抱高让我动手釆桑葚,他听着我的笑声,眼睛眯成两道线。哥哥说,等他长大要赚很多银子,把桑田买下来,让我爱拔多少就拔多少。”

  简煜丰看着沉溺在回忆中的谨容,心底微醮。

  她很幸运,倘若是生长在别的家庭,一个身子瘦弱、摆明养不大的孩子,只会被父母亲放弃,而她不但没有,还得到所有人的疼惜。“后来你们把職地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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