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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如果是记忆,未免太清晰,她甚至记得那两位中年太太的衣着和表情,如果是梦,就算她再有创意,也不会有这么荒谬而且论谲的想像力。

  她们说齐穆韧是杂种?这年代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和隔壁老王搭上关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保守封闭以及无聊的从一而终观念……齐穆韧他娘哪有本事搞外遇?

  可是直到现在,那名陌生女子锐利的眼神依然让她全身发颤,曹夫人嘴边的讥笑、孙姨娘脸上的忿忿不平依旧历历在目。她该怎么解释?

  最重要的是,她压根不知道叶茹观身边曾有个叫做翠袖的婢女、不知道新婚夜的合卺酒被动过手脚、不知道曹夫人住的地方叫做景和居啊。

  所以,那是叶茹观曾经的亲身经历……一阵冰寒从脚底往上窜起,搞得她恐慌不已。

  没有Q10压住心悸,没有肌肉松弛剂缓和自律神经,她完全地接收到叶茹观的惊惶恐惧,可以感觉她前无门、后无路,娘家无法仗恃,丈夫无法依靠的害怕。

  怎么办?那个“她”已经变成“我”,第三人称已经转为第一人称。

  在她承接本尊的身体后,也接下她的未来命运。

  身为正妃的阿观,注定要和讨厌自己的丈夫共赴死亡,就算曹夫人的毒,只会毒死齐穆韧,就算她和齐穆韧是关系清白、无牵无扯的夫妻,但她不至于天真到相信齐穆韧一死,曹夫人会仁慈地留下齐穆韧的一票妻妾。

  到时曹夫人会怎么对待她,逼她殉葬以便吞掉叶茹观的嫁妆?还是把毒杀齐穆韧的罪名推到她身上,让她享受一下凌迟滋味?

  越想心越抖,她的头超痛,咬紧下唇,阿观搞不懂自己怎会搅进这滩烂泥巴,难道是她死的方位、时辰不对,以至于拿不到穿越优惠票?

  当不了皇后公主,至少做个身家清白,没有人吊把刀悬在自己脑袋上方的平民百姓也好啊。

  她的要求真的不多,穷一点无妨,苦一点还行,就是别让她做这种绞尽脑汁才能活下去的技术活儿,她的脑子适合用来天马行空、适合用来搞文创新意,真的不适合用来算计。

  呼,她重重吐气,抓乱满头长发,真是他妈的好,自己是穿越到了什么鬼地方啊,能不能把她塞回去,重新穿一遍?

  下床时,她才发觉天色已经快黑了,这场午觉睡得太久,晚餐已经摆在桌上却没有人敢叫醒她,想来叶茹观的余威尚未自仆婢们心底消除。

  燃起烛火,阿观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只热锅蚂蚁,明明知道锅子危险,明明知道底下的柴火劈劈咱咱烧不停,她就是找不到平安离开的路,只能任由那股子烧灼感,烫得自己跳脚。

  阿观在屋里来回快步绕圈圈,她知道要心定才能琢磨出好办法,但心被熬热了、脑子被煮得熟烫,大大小小的气泡咕噜咕噜地拼命往上冒沸腾了似的。

  不行、不行,心越急越没办法思考,她得先稳定下来。

  深吸气、深吐气,她连续做三个回合吐纳后,闭上眼睛,假装老妈坐在沙发里,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假装老爸双手横胸、一脸严肃地等她背书。

  对,心平、气稳,才能背出一口流利的好古文。

  舔舔干涸的双唇,她开始默背:“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灭六国者,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一口气把《阿房宫赋》背完,阿观张口习惯性地想讲几句“他令堂的”、“你母亲卡好”、“shit”……来平衡一下自己被古文性侵的悲惨创造力。

  可是张开嘴巴、脏话在舌尖缠绕时,她竟然惊骇万分地发现——她、不、想、讲?

  怪异、诡谲、惊愕,不是没讲几句脏话,她无法洗涤迂腐文章对脑内压力的重大影响?不是没有爸妈用亲情逼迫,她绝不去背诵自己痛恨了十几年的老文章?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的啊!

  她怎么会自动自发去背创意的重大毁灭者?又没有人在跟前逼迫她,她装什么温良恭俭让啊!

  夭寿,她才穿越两个月,就不再痛恨苦文,要是再多当两个月古人,她会不会像老爸老妈一样,认定古文是人类历史上最有价值的资产,那半年呢,半年后她会变成怎样?

  张口之乎,闭口者也,随便就吐出几句诗词、默背一串成语,而且发声时一定要摇头摆脑,仿佛正浸淫于优美高深的文化中?

  完蛋,她这个犯贱界的翘楚,在没人强迫下居然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她崩了、她毁了、她没救了……让她死了吧。

  阿观用力捶几下脑子,很想把它给剖开清洗一遍,只是要找谁来操刀比较好?华佗扁鹊不知道是不是和她同时代?

  第七章 再见大姜

  齐穆韧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走进清风苑,所有下人看见他,眼睛猛然张大两倍,像见了鬼似地。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怎会莫名其妙朝这里走,难道是因为穆笙那几句,“我们这种人注定不能找到一个心思契合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因为单纯的喜欢而结合吗?”让他的心有了些许松动?还是,他仍然记挂着那天她的疯狂举动?

  她真的是疯魔了,哪个女人像她那样,没有礼教地狂奔、哭号,就算认定当时园子里没有人,也不该这般放任张狂,除非……她已经被王府上下联手弄疯了?

  哼,恶灵附身?这样蹩脚的理由也说得出口?

  他轻扯嘴角,依旧将她的行为举止归类为演戏,虽然他即使想破头,也想不出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出现花园里。

  不过若是企图想吸引他的注意力,她该找点更高明的法子才是。

  可,她的法子不高明吗?

  如果不高明,他怎会在下朝回府的这一路上,满脑子装的全是她的疯狂?又怎会进到王府后没习惯性地往书房走,却不知不觉地走进清风苑?为什么他会让齐古将所有下人赶出清风苑?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并不打算见叶茹观,他根本就没有耐心看女人在跟前演戏,那他……唉,也许他只是想在这里待待,厘清自己在想什么。

  齐穆韧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决定离去那刻,屋里的灯亮起,光线投射了她的身影,他看见她焦躁抓狂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光见她速度有些快地走着,他竟就觉得好笑,然,笑容尚未成形,他听见她扬声念起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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