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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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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息,低声道:“可惜定广亲王再也喝不到这一坛他亲自为你听酿的女儿红了。” 帆龄没有说话,夜雾飘过碎石小径的杏林,露水在叶尖凝聚,她眸中也有着如露般的水光,从微颤的长睫,滴落在她的脸颊。 “我不知道阿玛当年埋酒时,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有星有月的夜晚,我只知道一个做父亲的,在埋‘女儿红’时,定然衷心希望女儿将来能够觅得圆满美好的归宿,能够嫁给一个真心爱她、也真心被她所爱的夫婿。” 额豪将沾满了泥泞的双手伸入溪水之中静静洗涤。雪夜里的溪水,冷冽如霜,他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 “希望你有个美满归宿——那不只是你阿玛的愿望,也是我衷心所愿。”他声音低沉沙哑地道。“今儿个禄水亭诗筵,你……可有瞧得上眼的人吗?” 帆龄侧过头来,圆润如月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有!”她毫不迟疑,毫不考虑地给了他一个铿锵有声的答案。 额豪一窒,心头像有一把利刃划过,带给他一阵阵尖锐而又透不过气来的疼痛。 “是——朱心同吗?”他低喃,看着溪水中自己凄寒的倒影,胸口涌上一种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 “这也难怪,他文采好,人品也好,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难怪你会为他动了心。” 他声音暗哑,语气中有着连自己也没察觉到的酸楚。“我瞧你……我瞧你 ……今儿个和他聊得挺开心的。” 帆龄定定凝盼着他,水一般的凉月,映着她水一样的光华容颜,星光下,她那眼眸分外明亮幽邃,却又有几分轻慢忧伤。 “今儿个你也在禄水亭——你还不明日吗?”她轻轻叹息。“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眼中就不会有别人!” 额豪大震,一颗心颤抖起来,辨不清是悲是酸是喜? 他只觉自己就像困在迷雾里一般,找不到去向,辨不清来路,不知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他明白自己该信守对定广亲王的承诺,可是帆龄的柔情却又叫他难以割舍——他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种进退不得、前后无路的境地里来? “你知道吗?我们蒙古人有句谚语说:‘既然说了好,就不再说疼’。那意思就是说——如果答应了人,任凭怎样艰难困苦,也绝不会反悔!” 他深呼吸,抑下心头的剧烈疼痛,负着双手,望着天上的清冷月光,神色凄凉而迷惘。 “我答应过你阿玛,要替你找个汉人夫婿,送你出阁的——帆龄,你别逼我,别逼我做一个毁约背诺的人!” “我逼得了你吗?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逼得了你?” 帆龄凄迷一笑,眼中有着若隐若现的泪光。她捡起地上的枯枝,在雪地上,用枯枝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落叶空蒙,雕残的金银双杏一瓣瓣飘落到了她发上、衣上,有着一种迷离的美丽,额豪不禁瞧得痴了。 薄雾轻轻掩来,一切都化作了似醒非醒,烟一样的朦胧。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每当下雪的时候,你总是拿着树枝,掌着我的手,在雪地里一笔一划教我练蒙古字吗?” 帆龄用枯枝在雪地上来来回回、纵纵横横地写着。冰冷的空气,像一股寒霜,凉透了她的指尖。 额豪心中一酸,低低道:“我记得。” “你还说雪是最好的纸帛,因为太阳一出,雪就化了,再怎么难看的字,也不会留着让人笑话!” 帆龄回眼望他,深情的眼神氤氲朦胧,仿佛落入一个落花凄迷的梦境里,追寻着永不复返的儿时回忆。 “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她轻轻叹息,丢下手中的枯枝,泪花在她眼眶中悬浮欲坠。 “现在,你再也不可能掌着我的手练字了。” 额豪黯然,胸口激荡的波涛,掩不住那刹然涌来的悲伤。 “你不是小女娃儿了,还需要人掌着手练字吗?”他挤出一抹笑容,强自抑制住心中的凄酸,轻快地道:“好久没看你的蒙古字了,让我瞧瞧,你的蒙古字是进步还是退步了?” 他低头望向雪地上的字迹,一时间,不由得呆了,只见雪地上纵纵横横只写着八个汉字,却哪里是什么蒙古字? “人生意专,必果夙愿?” 他抬起眼来,疑惑地望着帆龄,不明白她为什么毫无来由的写起这八个字来? “我今儿个在书斋里发现了一本书,是唐朝传奇小说的‘灵鬼志’,里面有个故事叫‘柳参军’,挺有意思的。”她凝望着额豪,浅浅淡淡地笑。“你看过这个故事吗?” “灵鬼志?”额豪摇头。“你明知我从不看那些怪力乱神,子虚乌有的书。” “这个故事是说在唐朝时,有个曾在华州担任参军的柳生,他卸下参军一职之后,便在长安城里居住。有一天,他在曲江之畔,邂逅了一个如芙蓉般的绝色女子,一见倾心,从此念念不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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