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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黑雾驱走白雾,雾里甚至可闻焦臭的腥味,以及一股说不出的骚味。白椿槿抬手以袖捂住自己的口鼻,慎防自己呕吐发出声响,泄漏自己的方位,教不知名的精怪给擒住。

  “茜草!”一声冷唤外加施在肩上的力道,阻去白椿槿的脚步。

  她回首,望人蚣蟆那双邪美的妖眸中,不由得大瞠黑眸,大力甩脱掉他加诸在肩上的力道,转身便逃。

  然而逃不了多久,她因太过轻易甩开蚣蟆而缓下脚步,偏身转首,在一大片黑蒙的雾里瞧见他与自己身上围绕的微弱光晕。

  她,站着。

  他,俯倒。

  她,一身白裳浸渍成黑黄;而他,一袭白袍尽染殷红。

  显而易见地,蚣蟆受了伤,因此她才能顺利逃开他的掌控。她四下张望,深吸口气,也好,他这伤受得好,否则她就算多了双翅膀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这伤受得好!

  她暗自吐息,转身欲拔腿便跑,无奈她再怎么使劲儿,双腿竟似藤蔓攀附于大树那样,动也不动。

  “跑呀!跑呀!他是妖精,死不了的;倒是你,你不跑就等着被当作玩物把玩啊!跑呀!怎么不跑呀?!”白椿槿不断责骂自己,可嘴里再怎样骂得难听,双腿不动便是不动。

  久了,她放弃说服自己见死不救的念头,回身往俯倒在地的蚣蟆走去。

  “罢也,罢也,谁教我就是硬不下心肠呢?”她边念着,边在他身边蹲下,拉过他无力垂着的手腕把脉,才要放开,她的手即教蚣蟆捉住。她一惊,死命挣着,这回却没那般好运一挣即开。

  “该死!”她方才不该回头,不该回来的!

  蚣蟆眯起妖眸,冷戾之气尽露地瞪着白椿槿,狰狞的面孔散发着无限的杀气。

  白椿槿呼吸一窒,这回真的要被他大卸八块了!

  “啊——”

  发出惨叫的另有其人,白椿槿回头,只见一只有她腰般粗大的蛇头尾分家,血流满地,横陈在她身后。她还没有时间讶异害怕,身上即教个重物压上,她惊叫一声,尔后才知是蚣蟆一声不吭的趴倒,连带地松了对她的钳制。

  白椿槿这回伸手探了蚣蟆的鼻息——微弱。适才为他把脉——令她讶异地,他有脉可把,是受重伤才有的脉象。

  她不知如何医治一名非人,尤其是见他全身染血、重伤垂危,她更失了方寸。

  该救?不该救?万一相救,反而让她救死了该如何?万一一个不小心让她救活了,又该如何?

  白椿槿的自我挣扎持续没多久便教自己给说服,她使劲地拉起蚣蟆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头,用尽全身的力量顶起他。他既重又高,任凭她有三头六臂也难健步如飞。

  但闻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细语声——

  “在哪里?”

  “在那一里!”

  “蚣蟆负伤,逃不远的!”

  “他在哪里?我要啃他的肉、喝他的血!”

  “在那里!在那里!”

  “他岂是你一人独吞得了?说什么我也出了一份力,至少得给我一只他的手臂!”

  “我要腿!”

  “我要他的内脏!”

  “在哪里?”

  “在哪里?蚣蟆在哪里?”

  纷乱杂乱的脚步声四布,一时之间,整座山头犹若白日般热闹。

  白椿槿闻言,未敢止歇地拖着他在阒黑处寻得一处山洞躲藏,山洞寂静,湿气深重,是以她的呼吸声听来忒大。

  待那些细语在黑雾中散去,久久不复听闻,白椿槿方敢断定那些追兵已然远去。

  她不敢生火,取出火折子想取一丝光明,未料火折子早湿透,不能用。她轻叹口气,摸黑将蚣蟆安置好,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仍是微弱异常。

  “可见这山头的众精怪们对你的积怨颇深,你平日做人……不,做妖必定不太得缘。”白椿槿替他擦去脸上盗出的汗和血。

  事实上,如此阒暗的空间中,她也分不清是汗是血,亦无法找出他的伤处加以止血。

  起身探向外头,发觉天际出现鱼肚白,黑雾教渐放光芒的烈阳给驱离,还山头一个清净,她回首,借着大放的阳光看清洞里的蚣蟆。

  暗时已觉于心不忍,亮时更觉怵目惊心,她庆幸自己没有丢下他一人,任其他山精野怪来分食。她趁着天方明,在附近的林子里找些能止血的药草,所幸这山头各式植物丰富,教她找到枕豫、茜草、醉酱草、水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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