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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受限的视线里究竟都看见了什么?遭病魔侵袭的身体里,又有着什么样的灵魂?

  哎呀,她又在作文艺爱情式的白日梦了,要是被陆其刚那家伙知道,肯定又要取笑她思春期未满。

  “我的天、我的天!这下我有三层皮也不够剥!”陶水沁忽然跺脚惊吼,因为腕表上的时间显示她生存的机率所剩不多,若不快点将“失窃的艺术品”完璧归赵,陆爸取出猎枪轰炸淳朴小镇的惊悚画面只怕真的会发生。

  顾不得伊末尔未完的瞻仰以及那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文字谜团,陶水沁边哇啦啦叫着,边押送囚犯归返,结束这脱序的偶发事件。

  混沌,生成。

  “陶水沁!”逆着阳光的陆其刚双手叉腰,俯身眯瞪着仰躺在后花园玫瑰丛后方干草堆上大睡懒觉的娉婷少女。

  “哇!”她吓得惊跳,撑起上身,大眼困惑眨巴着,打了个很不文雅的呵欠,回瞪着对方。“你喊这么大声想吓谁呀?”

  陆其刚浑身湿透,肩上扛着清理游泳池的大刷子,冷着一张臭脸,“我明明看你将车骑进车棚,结果你居然给我玩起躲猫猫,喊破喉咙也不肯出来,小姐,我是请你来这里赏花、做日光浴的吗?”

  “唔,不是……”她有苦难言啊。

  “那你还不快点来帮忙!”陆其刚揪着她的后领拖行,冷笑道:“我累得像条狗,你倒是躲起来当流浪狗,这边晃,那边躺,差点忘了你一遇麻烦事就想闪人的坏习惯,你是不是临时反悔,不想清扫游泳池?”

  “才不是咧──”两小无猜式的火爆扭打往往从陶水沁这方开始,她反手一剪,来个花式摔角将陆其刚扑倒,两人翻滚缠斗,像仓鼠抢食一般。

  此时,陆爸推着失踪近一个多钟头的伊末尔进屋,不慌不忙的往旁边一偏,避过两团近身肉搏的横行鼠辈。

  陶水沁的手绕过陆其刚的左腋,架在宽大的肩胛骨上,陆其刚的长臂勒缚细白螓首,另一手架在线条弯美的纤腰,他们自认为无伤大雅的有趣斗争,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友情越线得过分暧昧。

  “阿刚。”陆爸的沉喝彷佛是裁判宣告胜负,两人瞬间弹开来。

  “是他先起的头,不是我。”陶水沁高举着投降的手势,一脸无辜的指着陆其刚。

  陆其刚回她一记大白眼,然后看向让父亲焦急了一个多钟头的伊末尔。

  伊末尔接收到熟悉的关照眼神,淡淡地回视着他。

  见状,陆其刚愣了一下。以往,伊末尔从来不曾对他投以注目,彼此虽熟悉彼此的存在,但甚少交集,关于伊末尔的贴身琐事一向交由父亲经手,他只是干些零碎的杂事。

  这是伊末尔第一次直视他的双眼。

  “今天特别晚耶……路上塞车?”装傻功夫具职业级水平的陶水沁假装关心,试图套出今日的偶发事件最后是如何顺利画下句点。

  陆爸少有表情的冷面微微抽动,平实叙述今天险些通报伊家高层的黄色警报,遍寻不着一个多钟头后,他在隔一条马路外的新教堂预定地发现伊末尔的身影,原来小王子在哪儿观看工程进度,忘了返回教堂。

  当总是平静如一摊死湖的少年带着淡淡歉意向他简短的解释,被封为冷面悍将的陆爸也不禁别扭了起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追究。

  “喔,对啊,前几天我有经过那里,工程似乎有点落后,应该赶不及年底起用……”陶水沁煞有介事的搭腔,极富技巧的从伊末尔无端失踪一个多钟头的话题跳至无聊的小事上。

  两人未曾察觉身旁的气压明显降低。

  一旁,两双从未对焦的炯炯目光持续隔空交锋。

  面对伊末尔针对他而来的睇视,陆其刚毫不退缩,只是狐疑不解。

  倏然,掌心隐约感到刺痒,摊开来看,是细细的砂砾和一片残叶。铁刀林的叶子?陆其刚摩挲着掌心,将远在几十公里路程外才能见着的叶片挑在指尖观察。

  难怪方才陶水沁身上除了薄荷香外,似乎还参杂着其他的气味,他一直觉得熟悉,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原来是铁刀林的气味。

  待伊末尔错身而过,陆其刚忽然惊忆起什么似的抬起头,蓦然旋身,轮椅上的人影彷佛心有灵犀,徐缓地回首。

  不可错认的,陆其刚再熟悉不过的铁刀林嫩叶落在伊末尔靠近颈肩连接处的缝隙上,若是靠近些嗅闻,肯定有着和陶水沁一样的叶香。

  陆其刚惊愕不已。

  苍白的俊颜勾动一边嘴角,似噙着冷笑,伊末尔的眼神盈满北国的寒冰,直直盯锁与他愕然相视的少年。

  深瞳散发着幽微的憎意,唇上的笑不是笑,而是阴冷的预告;预告着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彼此即将是敌人的身分。

  伊末尔始终捧成半圆的双掌徐缓地松开,掌心里是一只淡黄的小蝶,在陆其刚诧异的注视之下,合掌囚蝶,接着猝然一拍,狠狠的粉碎娇弱的生命。

  此刻坐在轮椅上的不是天使,而是……阴戾的死神。

  “谁?”

  “伊末尔。”

  “喔……你说谁?”扭腰甩手,扳腿拉筋,陶水沁身穿两截式裙装泳衣,灵活矫健地进行热身运动。

  “伊、末、尔。”陆其刚逐字加重音节,帮助摆好优美姿态准备跃入游泳池的少女恢复记忆。“去年春假那个周末,你是不是和他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扑通一声,跳入水里优游如鱼的陶水沁探出半颗头,语焉不详,“什么叫作见不得人?搞清楚好不好,你白痴还是智障,就算真的要干坏事,也不会拖着一名肢体障碍的病人扯自己后腿。”

  “喔?”

  “懒得理你。”翻了白眼潜入粼粼波动的湛蓝畅凉中,折射的水光覆没陶水沁企图粉饰太平充作若无其事的秀颜,她悄然皱皱鼻子,继续矫健地优游。

  事隔一年,那桩偶发事件早已塞进大脑的资源回收箱垫底,她早连心虚都忘了是啥滋味,陆其刚有事没事干嘛提呀,无端搅乱一池春水。

  她紧闭的双眸如切换频道般,播放着纪录片式的模糊景象。

  苍白如雪的少年、轮椅转动的摩擦声、铁刀林的气味、翩翩飞舞的黄蝶、早熟老成的语调、渴求的眼神、藏有文字密码的古怪理论……

  那年春假过后,伊末尔离开台湾,飞往遥远的国度进行腿部复健,留下一则美丽透明的传说在度年如一日的平凡小镇,余留繁华过后的怅然。

  她和陆其刚熬过了大考,肆意挥霍青春的灿烂甜美,每日如新,用不同的鲜艳色彩填满一页页生命的篇章,几乎忘了这号人物──

  几乎。

  “他今天要回来。”裸着上身的精壮体魄仅套着牛仔裤,陆其刚蹲在池畔解决烟瘾。

  “谁?”陶水沁靠岸,湿发覆额,满脸晶莹的水珠,烈阳晒后的蜜桃色肌肤甜美多汁,突破了尴尬青春期卡在女孩与女人之间的衔接期,清新如春雨。

  “让你装傻的家伙,伊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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