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玛德琳 > 天使风暴 >  上一页    下一页


  “嗯……啊?你刚才说什么?”恍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敷衍,陶水沁仓皇的探首瞧着他。

  “没,没什么。”伊末尔仰高弧度完美的下颔,漂亮的脸庞冲着身后的人微笑,天使般无邪。

  “啊,在哪儿。”心慌的移开视线,她故意换个话题,指向荒凉的墓园。“从下面看感觉很近,想不到实际靠近后竟然这么遥远,距离这种东西果然很难用肉眼测量。”

  无缘无故她干嘛要躲避他的笑?这时候她的脑袋才真是一团混沌哩。

  锈了一环的铁栏以墓碑为中心绕成一圈,荒芜已久的小园中传来阵阵植物腐败的气息,这座位在坡地上的私人墓园彷佛已被人遗忘,她真猜不透,显赫的伊家怎会把亲人葬在这种鬼地方。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我先去附近晃晃,看看有什么以前没发现过的风景……”

  忽地,一只细瘦的手攀抓住转身欲走的陶水沁,来自指头的冰凉感传递至皓腕上,令她愕然的回过头。

  “别走,我不需要独处的空间,我想要你留下来陪着我……就你,陪着我好不好?”

  看穿她的体贴,伊末尔率先拦下她。他不需要这种善解人意,他要的只是她的陪伴。

  “你确定?”她不着痕迹地觑过让他紧握住的手腕,心中泛起涟漪。

  “确定。”

  “这样……会不会打扰你跟你母亲两人单独相处?”陶水沁不安地瞧了无字的墓碑一眼,总觉得自己像棵青仔丛般碍眼。

  “我只是想静静地待在这里看着她就好,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往后我不可能再有机会来了……”他惆怅的垂下眼睫,话里充满落寞。

  “为什么?你父亲真的完全禁止你来探望你母亲?这太不合常理了吧,就算有天大的误会还是什么深仇大恨,她是你的母亲耶,你老爸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他们……在很早以前就分开了,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就像纸糊的堡垒,不需要枪炮,一阵细雨、一阵微风便能轻易摧毁;毁了,也仅是一眨眼的时间。遗忘,也许只需要藉由一场失眠就能销毁两人共有的记忆,隔天与人谈笑如昔,一点痕迹也看不见。”

  “跟你聊到现在,我发现你说话好老成,要是遮着眼睛,光听你说话,会觉得你根本是历尽风霜的老人,一个人窝在帐篷里煮泡面缅怀过去,边吃边哀叹来日无多。”

  “你觉得失望?”紧握的掌仍未松开,让不谙伊少爷性子的陶水沁有幸见识他钢铁一般顽强的执拗。

  “失望?我干嘛失望?”她疑惑的眨着眼。“平常像个关在玻璃橱柜里的艺术品,笑起来像邱比特,一开口说话却像个老阿伯,如果你所谓的失望是指这个,我想,这应该不叫作失望。”

  十七岁,开口闭口从艰深的理论再到人生哲学,她头一次见识这种不同凡响的十七岁,伊末尔该不会是中了永远青春美丽的魔咒,实则灵魂早就一百零八岁的小精灵或小天使吧?

  “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陶水沁愣忡半晌,专注的搅动脑浆思索着。“松了一口气……对,感觉象是松了口气。”

  伊末尔等着她的下文。

  “那天,我帮陆其刚烧了一大堆女生写给你的情书,你还记得吗?我想也是啦,陆爸一定不会让你知道这些琐碎的杂事。”看着他邃眸里有着茫然,她不觉意外的继续剖析内心的感受,“每次烧情书的时候我都会想,是什么样的人跟万磁王一样充满疯狂的吸引力,让女生写下那么夸张的求爱宣言。”

  “万磁王?”

  “电影里的人物啦,只是一种比喻而已,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她摆摆手。反正解释了也是白搭,用脚趾想也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啥叫作“X战警”。

  伊末尔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周日上教堂做礼拜是唯一接触外界的时候,因为他的出现,镇上大至八、九十岁,小至八、九岁的女性同胞们争相挤破老旧教堂的窄门,且人数与年俱增。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问不到电话,要不到MSN,讨不到伊媚儿,只剩下最原始古老,天才和傻瓜都想得到的求爱方法──猛烈的情书攻势。

  “那一天,你跟我说话对吧。”这是叙述句非疑问句,陶水沁继续道:“那时候的我是站在距离之外接触你,觉得你好梦幻,好不真实,像守在一座孤堡里的雕像──有翅膀的那种。今天,我在距离之内,发现其实你也是个普通人,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与众不同的特质。”

  “我的长相?”所谓的特质大多指称肤浅的外在,伊末尔清楚得很。

  “或多或少,但是……”

  “但是什么?”他等待着偏首寻思的少女下定论。

  “哈,说实话,我也弄不清楚。”惊觉两人交浅言深,陶水沁搔着后颈,傻笑带过。“聪明吧,我觉得你很聪明,而且心思细腻又有学问。”

  “所以,你眼里看见的和那些人一样……”苍白的唇畔泛起一丝涟漪,伊末尔状似落寞又象是在意料之内,平静接受她刻意拉远彼此距离。

  这时,铁刀林里一阵鸟禽鼓噪骚动,纷纷坠叶下。轮椅上有缺陷的天使一脸抑郁的眯眸,焦距定在无主墓碑上,陷入沉思,陶水沁按着怦怦直响的胸口,一时之间看得失了神。

  说错话了?不至于吧,她说的句句真心,全属肺腑之言,何以他的表情凝重得象是刚听了一席末日宣言?何以他的眼神总是透着古怪的渴望?引经据典的话中彷佛拐弯抹角的暗示着什么。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是走实际路线,始终抱持纯粹欣赏的态度,看着伊末尔在家人建构的金色牢笼里脱离稚气,瘦小的身躯逐渐成熟;即使已经蜕变成少年的他,仍镇日不离轮椅,苍白孱弱一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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