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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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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他寿终死去,魂魄渺渺,不知不觉的走上先前从不曾走的道路,像是闻唤见芬芳的蝶,执意朝某个方向而去。 百川汇于地下深处,他先前从不曾来过一路上听得到纷纷的耳语,都称这处为黄泉。 在忘川的河畔一座古老的桥边,有着他惦念在神魂中的身影。那一眉一目,分明就是芙叶,与他记忆中没有丝毫的不同。 她的双眼柔得有如湘江水,单衣上绣着婉转回首的飞燕,发上系着石青色的带子,她的姿态冷凝,如一尊玉雕的美人家,不知已在桥的这一端站了多久。 直到他到来,她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他嫣然一笑。彷佛是他的目光,才能将她唤醒。 “你来了。”她低声说道,语调轻柔。 “芙叶。”他低唤着她的名,将她扯人胸怀,激烈的拥抱如同想将她揉人体内,从来沉稳的持刀握剑的手,此刻竟在颤抖。 是她温柔的执念,终于传达进他的心,穿透了覆盖在心上多年的仇恨,才将他召唤来到此处吗?还是他的神魂想见她一面,终于懂得核在天地间寻寻觅觅? 原来,她的魂魄一直在这儿,哪里都未去,专注的等着他。 芙叶不知道他会不会来,却还是信守誓约。千年都等了,这几十年算得了什么? “这是我们先前的约定,谁先死了,就在这里等着。等不到你,我不走。”她轻轻摇头,以指尖抚着他的雇,印下依恋的一吻。 他无言以对,将她抱得更紧,不愿意松开。恨意都模糊,她的痴情洗去他心间的恨,让他从无尽的血海中挣脱。 这一世,他舍下复仇的屠刀,放过那些宿世的仇人,到头来仍是听进了她泣血般的苦苦相劝。苍天听见他的悔恨,给了他最终的机会,终于让他的魂魄见着了她。 芙叶依偎在他的胸怀,握紧他的手,甚至没有追问,他是否还埋怨着她多年前犯下的错误。什么话语都毋需多说,他的到来,就已是最好的宣告,这么久远之后,他终于还是懂得,她的罪孽源于对他太深的爱恋。 因果循环,恩恩怨怨总难计较,只能牢牢记得,曾付出过的深深爱恋。只要确定情意坚贞,恨意其实微不足道。 “孩子,喝吧!”一个铜撙递来,面容苍老的婆婆难得露出微笑。 他依稀记得,曾经见过这婆婆。就是这人,陪伴着芙叶到了人间走了几回,好不容易才挽救了他的魂魄免于沉沦。 他握住铜樽,隐约的猜出,这该是忘川的水。他仰起头将忘川水饮尽,接着哺人芙叶的口中,喂得她涓滴喝下。 她温驯的饮下甘美的水,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这或许就是他们的最终,她没有任何遗憾,只是专注的看着他,非要将他的面容牢牢刻印在神魂中。 他捧起她的面容,以指尖重温她的眉目。“这一次,我们一起走过去。” 芙叶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她的手,跨上奈何桥。一步又一步,奈何桥只有三尺之宽,他们都等待了千年之久,才跨过这盈盈的短桥。 两人的身影逐渐在桥的彼端模糊,在河岸的这一端,持着铜樽的婆婆转过身,重复着亘古以来的举止,将忘川水舀给众多的魂,只是她满是皱纹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欣慰的笑。 但愿人长久,千古皆是团圆做结。 仇恨,悠悠然消逝了。 第十一章 湘、资、沅、澧四水奔流于楚地,日升月落,无数寒暑春秋。 初夏时分,暮霭沉沉楚天阔。 在那之后,这土地上,北方的女真族来过、东海上的日本人来过、同文同种同血缘的人们,自相残杀过,历经数次战乱与盛世,辗转到了如今。湘水畔城墙已颓,人烟始终不灭,寻常百姓的坚韧,远超过各朝各代的国柞。城*随时代推演而进步,化为繁荣都市,筑起连迭高楼。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恩恩怨怨、风流缠绵都再难寻觅。吴宫花草埋了幽径,晋代衣冠成了古坟。 只在某些角落,这土地仍保存了旧日的蛛丝马迹。许多人来到这里,缅怀这个国度的过去。 某年某月某日,她来了。 游览车停在仿唐的门坊前,载来初访楚地的游客。走入门坊,眼前是汉白玉砌成的九曲桥。桥面平展于碧绿水潭上,水潭中种枪荷花,粉嫩而鲜妍,一朵朵都是含苞,尚未绽放。 这座连荷培植所,是旅途中的一处景点,旅客们来此欣赏稀有的荷花。 据说,有种荷花十分珍贵希军,只生长在这一处,离了这里的泥土水泽,就要枯萎凋零,无法生存。这种荷花,格外眷恋这儿的土地。 团员们喧闹的快步走去,只有一个娇小的身影落了单,步履迟迟,多所流连,如玉般的眉目,看过每一草每一木,不愿有任何遗漏。 “小芙,快跟上来。”站在前方,手中擎着伞遮阳的女子,是一同出游的朋友,正在声声叫唤。 “你们先走,我要看荷花。”她笑着挥挥手,脚步仍不快,像是一个回归故里的人,非要将记忆里点滴看得仔细些。 “看什么荷花,在台湾还没看够吗?再说,那些花都还没开呢!”朋友无可奈何的耸肩,放弃等待。“我们先进培植所里,你快些跟上来。听导游说一会儿要播放影片。”仔细叮嘱后,她抛下小芙,跟着同团旅客走入培枪所。 旅客都进入所内,少了异地的南方话言,九曲桥上变得寂静,她走得更慢。 燠热的夏季里荷花虽然尚未盛开,香气却已弥漫在空气中,从河塘那儿染了过来。 她停在九曲桥的一个转折口,仔细读着”座石碑上的说明。 石碑上记载,这荷花是明代的珍曰叩,却被一把火焚尽。前些年长江水泛滥成灾,淹没山冈上一座明代的古坟,洪水退去后,古坟崩塌,四周化为泥沼,竟生出了姿态明媚鲜妍的荷花。 仔细考究,翻遍“花史”、“花镜”与“群芳诰”,才得知这荷花曾经出现在明代,之后就断了踪迹,历经数百年后才又再生,弥足珍贵。 荷花是从坟里再生的,阴暗的古墓中,柔软的枝芽冒出坚硬的膜,缠绕着酥脆的古老骨骼,以尸骨的灰烬做为养分,逐步成长。当第一朵荷花绽放时,泥沼之下,藕根与尸骨紧紧交缠,不分不离。 令人不解的是,坟的主人为何要怀抱着一颗莲子人土?那颗莲子对他而言很是重要吗?莲子放置在何处?是陪葬的陶瓷瓦瓮里?还是随身的衣衫里?或者,是锁在一枚折枝花五销中? 众人只知道这荷花是从明代复生,却不知道它更久远前,某段更缠绵婉转的身世。 她以指尖画过石碑,细读着那些文字,而后倾身,望着清澈的水泽,无意识的愈靠愈近。 不知为什么,她想喝水,喝这片土地下奔流淌娜的水泉,如一朵花渴盼吸取赖以维生的水流。莫名的,对这天这地道水,都有深深的熟悉感,她是一株离开故乡太久的植物,渴了许久许久。 掬起水流,她闻着水的气味,闭上眼睛。 “那是什么味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而来。 她转过头,看见他。掌心一松,清水流决回水泽,冷冷的声响如一阵私语。 一个男人不知何时也踏上九曲桥,在她转头望去时,刚好,就与她四目交接。他的黑眸锁住了她的视线,闪过某种光芒。 不偏不倚,阴错阳差,难以解释是感应到什么,她就是看见了他。千古的时间长河如同旷野般荒芜,一个人要遇见另一个人,需要多少的巧合?没有察觉时,含苞的荷花悠悠开了。 花期持续七日,恰巧与她停留在这城市里,玩赏楚地风光的时日相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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