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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她靠上前去,以唇瓣轻贴着他的肌肤。

  “请别转开。”她低声恳求着,紧闭上双眼,贪恋他的气息与体温,重温着曾做过无数次的举动。

  为了再见他一面,她在奈何桥畔苦等了那么久。他还恨着她吗?她好想问。

  起先,她是想解释。继而,她是想询问他是否还怪罪着她。如今,不论他记不记得都好,她只想说一声抱歉。

  奈何桥,不过三尺,为何妨在桥畔千年,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过?

  是因为,他死前的那一眼,她始终牢记心中。

  罪恶感如同巨石,这千年来都紧压在胸口,疼得销魂蚀骨,她不敢再奢求他的爱情。细细追究起来,她的罪过源于太深的爱恋,为了独占他,她盲目的跃入玄离所掘的万丈深渊,那一念之差,竟害得两人死于非命,牵连长庆殿中众多人命。

  那场错误,让她付出了千年的悔恨做代价,也让他在仇恨的汪洋里浮沉了那么久。水波荡漾,芙叶悠然一叹,投入他宽阔的胸膛,无意间瞧见冉浮在水面上的灯笼,那灯骨玲珑,以泪竹劈成,做成荷花的形状。她端详着,看不出糊在灯骨上的,是白色的花罗,抑或是其他的布料。

  她伸出手,尝试的轻触水上浮灯,才一触及灯骨,指尖就传来刺痛。

  “啊!”芙叶低呼一声,指尖已经被灼出一片红肿,在白暂的肌肤上,烫伤格外刺目。

  “你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灯火会烫人吗?”风行健粗暴的质问,握着她的手,将被烫伤的指尖浸入水池中。当她触及灯火时,他的神智被担忧所淹没,理智如春江上的薄冰,陡然迸碎。

  “我只想看看那是什么布料一时出神了,没有留意到灯火。”虽然被烫得发疼,芙叶的视线仍落在灯笼上,没有察觉到他眼中,因为担忧她而浮现的暴躁焦急。“那是什么?非绢非丝,轻薄至极,这种布料我先前不曾见过。”她说道,想看个究竟。

  风行健皱起眉头,单手扯来一盏浮灯,在她面前将灯笼上的宣纸撕裂。这宣纸来自宣城,是上好的糊灯材料,但是她的关注却不在纸料的珍稀,而是宣纸本身。

  “你连纸都不知道?”他瞪现着她。

  “纸?”芙叶轻放温润的唇,重复这陌生的名词。在两人生还的前世,她未曾见过这些东西。

  “你先前难道不曾见过纸?”风行健的眉峰聚拢,紧盯着她如玉般的眉目,除却怀疑,心中有更深的困惑。怎么可能有人不知纸为何物?她的神态困惑茫然,看着宣纸的模样格外专注,又不像是刻意佯装。

  她到底是从何处来的?竟会连纸都不知道。

  “我生长的地方,尚未有纸;而这些日子来,我居住的地方,不需用到纸。”她淡淡一笑,想起冥府中无尽的岁月。她苦守于奈何桥畔的这段岁月,阳世起了多少变化?

  在她等候着他的岁月里,时间冉冉流去了。

  庭院深深,大厅中的喧闹被抛在脑后,风行健抱着芙叶,往幽暗的院落里走去,经过乱石假山,来到专为他准备的院落。

  幽暗的庭院中传来隐约的叹息,只有她听得见。是不是那些魂魄仍留在这儿,千年了都仍未散,非要看她把罪过价还?

  是谁在那儿?是汀兰,还是侏漠?

  阴影摇晃,真有人影从幽暗处走来,看得仔细些,是风行健的随从何毅。那一瞬间,她的视线迷茫,看得不真切,竟将何毅看成了侏漠。

  何毅为两人推开门,似乎早料到风行健会中途离席。“风爷,吃食已经备妥了。”他低声说道,看了芙叶一眼,知道道女子再次影响了主人。“请风爷用餐,属下告退。”他将门关上,不再打扰。风行健大步跨入屋内,将芙叶放置在椅上,顺手要将衣衫褪去。

  “请让我来。”她制止他的举止,起身走了过来,一双含苞荷花似的手落在他的襟上,接起解衣的动作。

  她的手势先是迟疑,接着慢慢熟练,彷佛正在温习着许久前惯有的姿态。时间隔得太久了,她的动作变得生疏,要细细的回忆,才能想起。

  他身上穿着黑色劲装,窄袖束腿,跟旧时狩猎时所穿的胡服意外神似。她解开衣扣,除下腰带,为他褪去那身劲装。一旁摆放着男子的衣饰,似乎是魏江命人准备的,她没去动用,只拿了一枚竹梳,执起他因风而凌乱的一绺发,轻轻的梳理着。

  千年光景彷佛都不存在,旧时天气旧时衣。就连人,也是旧时的那个。

  黑黉梳整后,她解下自己发上的石青色带子,为他盘上,自个儿的发就随意披散,如一丝丝幕,将她包里在内,那丝锻般的黑发很长,几乎就要拂地。

  “你习惯为男人宽衣?”风行健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口气因为心中浮现的不悦而严苛。他的目光变得严厉,冷冷注视着她。

  芙叶抬眼望着他,露出沉静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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