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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钟低沉的声音,悠扬的响起,一声又一声荡在楚地。

  未央宫的大殿内有着数排筵席,坐着众多文武官员,全都穿着暗色深衣。大殿中央有着数名男女巫者,身穿束腰曳地的白色祭服,口中吟唱着远古的歌谣,告天祭地,号令日月风雨与百兽。

  夏季的祭典,主祭环绕楚地的湛湛江水。

  陛阶上坐着的,是头戴冠冕,胡黉斑白的楚王。陛阶之下左右两席,则坐着十四个王子。陛阶上下对比之强烈,如同斜阳与旭日。

  年老的楚王眯着眼睛,陶醉在巫者的歌声,以及编钟的音乐中。

  芙叶第一次来到未央宫,双手平举着祭烛,震慑于宫殿的华丽宏伟。雕绘着凤鸟的大柱,撑起沉重的屋檐,长长的丝幔落在其间,角落的长明灯里,燃的是西海的人鱼膏脂。

  戎剑坐在她的面前,背对着她,始终没有回头,眼神沉稳得有些接近阴鸷,薄唇始终紧抿着,看来十分的严厉。

  那是芙叶全然陌生的表情,让她不安而胆怯。坐在这祭典的场合理,戎剑的神态没有丝毫松懈,反倒像是身处战场。

  坐在戎剑身旁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健壮男子,正用着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着芙叶。那些公子与大臣们,称呼他为棠稷。

  这个名字,让芙叶的身躯略略一僵。这个男人,就是早上伤了戎剑的人。

  棠稷偏着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芙叶,喝了一杯邻录酒后才开口。

  “好美的女人。”棠稷的目光没有离开她,对着坐在首席的戎剑开口“不如,你就把她赏给我这个输家吧。”美丽的女人见得多了,却不曾见过如此纤致委婉的,那双眼睛,温柔得像是湘江的水。

  “我拒绝。”戎剑淡淡回答,甚至没有看向棠稷。

  棠稷,是他众多同父异母兄弟中的一个,也是对他造成最深威胁的人,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日趋白热化。这是一场激烈残酷的竞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所有人莫不费尽心机。

  被当面拒绝,棠稷的脸色闪过一丝狰狞。这已是今日第二次,戎剑当面给他难堪了,气氛冻结着。

  芬地,一杯青铜的樽递了过来,适时解去了尴尬。

  擎着铜樽插入两人之间的,是个身段修长的年轻人,上挑的凤眼,以及红润的唇,俊美得有几分像是个女子。他的眼底眉梢都带着笑,和善而让人喜爱。

  所有的人,在玄离的出现时,纷纷松了一口气。

  玄离是众皇子中最温文儒雅的一个,知书达理,始终置身于王位争夺战之外。他悠游于各皇子之间,楚王命他司职管理竹简书册。

  “棠稷,你这非但失礼,而且唐突了。能让兄长在乎到,愿意带来祭典上,就已证明兄长对这女子宠爱有加,君子可不能夺人所爱。”玄离浅笑说道,凤眼看向芙叶,笑意又添了几分。“很无趣吧?”他走上前来,巧妙的挡住棠稷无礼的目光。

  “这是芙叶该做的。”芙叶低声说道,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棠稷心中仍咽不下那份难堪,如今连玄离都护着芙叶,他的语气更加尖刻。“早就听闻,戎剑宠爱箸一个绝色女效。啧啧,运气真好,让你挑上这一等一的美人。改日你若觉得厌了,我随时可以接收。”

  戎剑恻过头来,犀利的目光如刀似剑。他扯唇露出微笑,俊朗的五官霎时间狰狞如狠,反倒令人不寒而栗。

  “你若是敢动她,可就不只是死了两头辕马那么简单了。”他徐缓的说道,话语中的威胁昭然若揭。

  棠稷的脸色愀然一变,霸焰陡灭。他的手在抖,云纹漆杯中的邻录洒洒落了一些。

  “晨间的演战只是个误会,我可是无心的。”他解释着。

  戎剑没有回答,锐利的视线由棠稷的脸庞,挪移到他的肩部。

  那一眼,让棠稷不自觉颤抖起来,寒意弥漫全身,他甚至必须举起右手,确定左手臂是不是还安置在肩膀。晨间的演战,若不是戎剑在最后那瞬间将剑锋一转,这只膀子只怕已不在他肩上。

  戎剑的目光太过可怕,被他注视的那一处,甚至开始感到疼痛。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清楚,任何人胆敢动芙叶各一毫,他绝对不会轻饶。不需要言语,他仅仅用目光,就可以让人恐惧胆怯。

  棠稷收回视线,勉力维持笑容,冷汗却已经浸湿几层衣衫。

  陛阶之上,苍老的楚王缓慢的举起一手,满室的歌声与人声骤然而止,所有人将目光投注在楚王身上,等待着他开口。只除了芙叶,她的目光未曾离开戎剑的背影。

  他与棠稷之间的暗潮汹涌,虽看得她心惊胆战,却也让她心中浮现一股温柔的暖流。至少能够确定,他是真的在乎她,在他的心中,的确有着她的存在。

  楚王在台上叨念着模糊的字句,芙叶充耳不闻,仍是看定了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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