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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他倍觉落寞。

  三日,很够了,他再也无法承受她更多的冷漠,打定主意今日回便要与她把话说清楚,看是要怎么陪罪、怎么罚他才愿气消。夫妻关起房门来,要他下跪也不会折损了膝下黄金。

  谁知,傍晚下工回来,迎接他的是一室空寂。

  他心房一紧,快步冲到后院,衣竿子上空空如也。

  她如果要出远门,才会把衣服收得干净。

  他当下慌得什么也无法思考,怕她这一气之下,转身就走,不给他丝毫求得谅解的机会——

  心慌意乱地要出门去寻,便见她抱着孩子,推开前院的篱笆门走来。

  他收了步,忤在原地,怔怔然望住她。

  她也没问他恍神、恍神地站在门口做什么,顺手将托抱在手中的婴孩往他怀间一塞,进了灶房。

  她……没走,是到城里抓药去了。

  心神缓缓稳定归位,想问她哪儿不舒服,又发不出声,怕她再冷颜背过身去。

  她没将药包倒进药罐子里煎煮,而是烧了一盆子水,用那一包中药泡着、煮着,煮出了药性,加入些许凉水,调到适当温度,才端着那一盆药水进来。

  他先是不解,看着她走来,曲膝蹲跪在了跟前,为他脱鞋、撩起裤管,再将双腿放入盆内泡着,拧干泡了药水的巾子,敷在他右边的膝关节上,巾子冷了再重新换上,不厌其烦,殷切照拂。

  他热了眸眶,单手拉起她便往腰间抱去,将湿热的眸藏进她腰腹间。

  他这旧疾不知是哪回受的伤所留下,每每变了天,就会隐隐抽疼,她早上那一抬眼,应是留意到他走路姿态微跛。

  明明心里是气他的,却又挂心,无法视而不见……他真的得修上八辈子,才能娶到她。

  “雁回,别气我了……”他咕哝,也管不得什么男人尊严了。“我去向大哥借算盘来跪,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僵立了好半晌都没动作,以为她又要将他推开,心揪得死紧,而后,感受到她抬起的掌,缓缓抚上他的发。“……药很贵。”

  “什么?”

  “你要再折腾那双腿,我就不管你了,直接让它废掉。”

  他听懂了,如释重负也笑出声。“好,听你的,我保重自己,与你长长久久。”

  雁回原谅他了。

  慕容,拾儿,情长不移。

  她脑海,又浮现那张他亲手写下的纸柬,与此刻温存的嗓音重叠。

  心房荡漾着柔软情潮,最后一丝恼意也不留了。

  “你别压着孩子了!”她推推他。

  他哪里肯依?折腾了几日,总算是雨过天青了,自然便耍起无赖。“睡得熟着呢,爹娘恩爱,他敢有意见?”

  “哇——”话才刚落,夹在中间脸儿压扁扁的娃儿被扰醒,放声大哭。

  “都你!”妻子嗔他一眼,抱了孩子踱开身安抚。

  “……”又是你!就非要与我争宠吗?臭小宝。

  家里的风波平息了,但外头的还没。

  这一日,他整理一季的收成帐目,发现一本杂项支出的流水帐本还搁在家里头,前几日带回家,因为甚重要,便落掉了。

  他同村长说了一声,回家去取。

  雁回不在家,他取了帐本再出门,她正好捧着衣盆回来。

  “怎么洗个衣服,洗得一身湿淋淋?”

  “不小心一脚踩进溪里了。”她口气淡淡的,随意带过。

  他蹙了蹙眉。“往后衣服搁着好了,我来洗。”

  要不哪天跌到溪里头,想想都觉危险。

  “没那么严重。”她推推他,打发他出门。

  回村长那儿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那溪能有多深?雁回是习过武的,真要动起手来连他都抓不住,那身手有办法跌到发梢都滴水,怎么想都怪。

  于是,他刻意绕了点路,行经溪畔,三两名大婶的谈话声飘入耳畔,那话中一成不变的批判主角,正是雁回。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村子里的人排挤她,这他是知道的,可他以为那仅仅是口头上说两句,日子久了,自然能看清她的为人,无须多言。

  只是……人往往只看表相,又有几人能智慧地有心看人?加上孩子失踪这事,她没多言,更加深她与村民之间的龃龆。

  如今,连动手都敢了,这村子还能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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