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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大哥,有心事?”整晚都是如此,老盯着他若有所思的,又闷着什么也不说。

  想起嫂嫂稍早突然要他近日没事少回来……八成真与他有关了。

  “大哥不必烦心,我明日一早便回。”若真与他有关,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自身的事造成大哥与大嫂之间的困扰。

  “你想哪儿去了!”穆邑尘瞪他一眼,“你嫂子只是嘴上闹闹你,她平日也爱这么闹我,没真当你是外人。”

  “我知道。”要真厌烦他,不会吩咐他每五日必得前来,勤熬汤药至今不曾断过,正因如此,更觉亏欠他们甚多,不欲再打扰夫妻俩的生活。

  “我只是在想,你都快三十了,我已经娶了你嫂子,有青青、腹中还怀着一个,你呢?几时要定下来?”

  是不是全天下当父兄的都这样?没见他成家,这心怎么也安不下来。

  “还早,不急。”

  “城南的杜小姐托人来向我说了几回,你的意思呢?”家世好,人也生得娇美秀致,最重要的是一心倾慕,都不惜拉下女子矜持与身段主动来说媒了。

  穆阳关想也没想,“她会与大哥计较,不适合。”

  虽是好意,婉言要他多为自己打算,可若连他拿多少银子给大哥都会计较的人,将来娶进门,纷争只会更多。

  “是你要娶妻,她如何看待我不重要。”

  “重要,不敬大哥的女子,不能娶。”

  “我谁也看不顺眼,你难道就不娶了吗?”

  “大哥没允,我不娶。”

  “……”

  他心里,其实一直将那句“长兄如父”牢牢刻印心田吧?一如当初承诺过的,若能重来一回,必当全心敬之爱之,当个乖巧听话、从不拂逆的好弟弟。

  他虽忘了一切,可心里似乎仍知晓自己亏欠甚多,倾其所有弥补……

  他这么弟,不是乖张得教他烦恼,就是乖顺得让人心疼,就不能走走中庸路线吗?

  共同分食完一碗寿面,两人肩并着肩,月下有一杯没一杯地对饮,聊着生活琐事。

  “敬大哥,年年有今日。”

  穆邑尘举杯回应,“敬小弟,年年有今日。”

  “陆想容,你觉得如何?”他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什么如何?”不是村长么女的闺名?

  “大哥不是觉得我该成家了?若是想容,你觉得可以吗?”

  穆邑尘一个不慎,被入喉的酒意呛了呛,“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阵子了。”本来还在斟酌,不过大哥若觉得他成家比较好,他便认真考虑这件事。

  “你自己呢?喜欢她吗?不要因为她性子好,也不要因为大哥觉得可以,你就娶,那是一辈子的事,你得真心喜爱她才成。”

  穆阳关静默了一阵,“大哥,爹娘是什么样的人?疼爱我们吗?为何你从未提起?”

  “爹娘……早早便辞世了。”他梗了梗,在弟弟信任而真诚的目光下,只觉万分心虚,“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能在大哥身上感受到手足温情,完全不费功夫,但是对于爹娘,我怎么样都无法想像,也体会不出孺慕之情的滋味,家,应该要是怎么样,如你、如大嫂那样吗?想容性子似大嫂,真诚、好相处,也懂得温情体贴,我与她在一起,很舒心。”

  这样,就算喜欢了吗?

  从雁回到想容,完全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他其实难以想像,性凉少言的弟弟与纯真爱笑的想容兜在一起的样子。

  “并不是找个性子似雨儿的人,就能打造另一个和乐完满的家。”

  “这我当然知道,大哥,若无好感我不会开这个口,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相信她会是个好伴侣,如大嫂那般贤丰慧持家,让我无后顾之忧,虽然过去的事,我记得不多,可我知道,这是我一直想要的……”守着小小的、温馨的家,灯烛下,有个人静静为他缝衣补鞋,偶尔仰起头,给他暖暖一笑。

  他贪看想容的笑,那种包容依眷的眼神、被一个人无庸置疑地在意着、放在心头珍视,他知道自己曾经有多贪渴这一切,没来由地,就是知道。

  那是他藏在心底、不曾对谁诉说的梦,想容给了,心房暖暖的,他只想守着这暖着他、宁馨的美好。

  “你嫂子哪会持家啊……”分明就是败家妻一名,他忧着的才多着呢!

  可略说了,他在意、也有好感……这样,还能再说什么?

  雁回,你来得晚了,略……不见得会一直停在原处,尤其是一段曾让他伤得痛彻心腑的感情。

  他已经往前走,看见不同的风景,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护短就护短、自私就自私吧,他只想留住此刻这个平静知足的弟弟,为他守住如今安稳的生活。

  “你若确定要她,那就去吧,只要努力让自己开怀便够。”

  其余的……哥替你担。

  昨日,是慕容略冥诞,没能如愿问出下葬之处,她在客栈厢房遥遥祭奠了他。

  隔日,她在房内用膳,桌上摊着铜城地图,出神凝思。

  那不是随意说说,她是真的会用尽一切方式查出他的坟。

  家主问她,只是一杯黄土,何苦?

  但他不知,如果连这一杯黄土都无,往后漫漫人生,她不知何以为继。

  即便是荒凉坟头,她也想守着,想他时便去找他说说话,让他知道,她心里一直惦着,没有忘怀他,心头有个依托。

  她不要再对着冰冷的空气说话,惶然猜测着他究竟听到了没有、挂虑有没有人为他除草上坟,年年祭拜。

  思及此,她顿了顿。

  既如家主所言,只是一杯黄土,那他又执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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