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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不然呢?”冷焰垂眼,黑瞳含怒而不自知。“大惊小怪。”

  “真对不住。”眼见客官神情不悦,见风转舵的店小二立刻弯腰打哈哈,忙收拾一地混乱边道歉:“对不住,小的有眼无珠,一双贼眼肤浅无知,不知道来龙去脉,爷见谅、请爷见谅!小的立刻重备一桌饭菜向爷陪罪!”

  “还不下去。”

  “是。”

  店小二弯腰,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才下了楼,房里又剩下方才陷入僵局的两人。

  床上依然是蜷曲着身子的唐婉儿抽抽噎噎的低泣,冷焰不由得叹息,认为此刻不宜同房相处,转身欲离。

  “别、别走!”听见脚步声的唐婉儿立刻转过身,果然,他又要走了。“不要走,别走,呜……”

  冷焰顿了步子,半晌;执意往外。

  砰的一声,身后又是跌地声响。

  “不要走!”忍住出口的呜咽声和浑身的疼痛,她只想留住他,好多话要说、要告诉他。“别走,求你……”

  冷焰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唐婉儿以为留不住他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掌里哭泣,听见关门声哭得更凶。

  “再哭,我走。”

  同样的威胁落在头顶,同样有效的让唐婉儿急急忙忙抓起衣袖拭去泪水。

  她抬起脸,冷焰就蹲在她面前。

  “不哭,别走。”话语问,她仍语带哽咽。

  无法撒手放她不管。察觉自己的心竟然在无意中因为她变得柔软,冷焰摇头苦笑,这回叹息的对象是自己。

  放下剑,抱她回床上之后,冷焰仍然挑离床最远的位子,闭目养神,实则是将她隔离于视线之内。

  他不想再看,看得愈多,在意的愈多,何苦。

  “我知道你生气。”挡得住她的形影,却挡不住她的声音幽幽的自床榻传来,一句句缓慢得像是先在脑海里想了千遍、万遍才能顺利出口。“我不是故意若心你生气,而是我的血,不能碰,我……有毒,血就是毒,阎罗令,我的血就是,阎罗令。”

  阎罗令!三个字,如雷贯耳,轰得冷焰猛地起身,瞬间眼前昏黑成一片,突来的晕眩逼他跌坐回原位。

  他知道她是阎罗令,虽疑惑,但从不打算知道其中缘由,直到她主动提及的这一刻。

  再度睁开眼,难掩错愕地瞪视着双眼因自己的话再度化成池水,掉落串串银白珍珠泪的唐婉儿。

  她却立刻转身背对他,哽咽得不能自己。

  “我有毒啊,不能碰,血很毒!会死,我不能害、害你。阎罗令,很毒,所以我,你不能碰,不能……”不能哭,哭了他就会走,他说过的,再哭他就要走了。

  不能走!不能被他看见她在哭!

  冷焰不能走,她不要他走。

  “对、不起,不能害你。我一直、不敢说,说自己有毒,怕、怕你不理我,会走开、会不见,不再理我,可是不能骗你。”她不能骗他,要是下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她的血怎么办?

  从未想过这情况的她,如今因为这事才猛然忆起自己的与众不同。

  她的与众不同会害死人,害死好多、好多人。

  “呜……对不起,嗝!对不起……”

  身后没有声音,这让她好怕,怕听见她话的冷焰用见到妖怪似的眼神看着她,她不敢回头,因为还在掉眼泪,因为怕看见他的表情。

  可是,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说,好多、好多事没有告诉他。

  “十年了,在泡菜水之前,要、要割血口,唐尧说,说药才会进肉身;白天不是被绑在床上,就是泡药汁。夜里,要在寒玉房,他、他说要炼阎罗令,一定要有至寒之气。每天、每夜,我不知道自己活着?死了?不知道。唐尧说我是妖怪,最适合炼、炼药,所以十年里,我一直这么过着……”

  “有时候,以为自己快死,可是又活、活着,没有人救……都说我是妖、妖怪,和他们不一样。我不知道,我是人?不是鬼?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早该跟你说,可是,我不想再回去,想和你一起,但不能,不能害你。对不起……”

  他不会再带着她上路了?是不是要把她送回唐门?捂着脸,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如果这样,她宁可死也不要再过那种日子。

  可是再跟着他,万一哪天他碰触到她的血……

  唐婉儿握手成拳,紧紧的像忍住什么似的,唇也被自己咬得渗血而不自知。

  她仍然怕痛,但想到他因为她中阎罗令而死的景象,心里的痛早凌驾身子的痛。

  她看过太多、太多因为阎罗令死在她面前的人。

  唐尧从不吝啬用刀取下她的血,在她面前用她的血亲手灌进别人的口,让她亲眼目睹中毒的人挣扎到死的模样,那份狰狞、那一双双含恨瞪视她、死不瞑目的眼神,她无可奈何,她无能为力。

  因此,与其这样还不如……“你走,不要理我!我一直、一直哭,所以,你走,你说过,我再哭,就要走;我会哭,一直哭,你走!”别走!不要离开我,我不想看不见你。唐婉儿在心中泣血地呐喊着,可是断断续续说出的却是要他离开的话,“你走,不要管我,我、我是妖怪!妖怪会害人,你不想死,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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