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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不要……我不要……我怕……我怕……”神智涣散阴夺魂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失神的眸子频频掉泪,怎么也止不住,一下子便湿了南宫适的衣襟。“一个人……我怕……怕他……找我……我怕……”

  南宫适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背抱住她,轻声安慰:“不怕!”是那个叫卡特的男人吗?让她怕成这个样子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怕了,我会在这里陪你、保护你,别怕、别怕。”在担忧与挂心后头,紧跟而来扰乱他的是从未有过却因她而萌生的罪恶感——

  是他制造的勾魂让她失去自由长达三年,这三年来她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当时她并没有告诉他,而他也不以为意,但是现在她这模样——那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他不用问也知道,如果过得好她今天就不会做恶梦,一想到这时心下的罪恶感就愈发沉重,如果不是他,她应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调香师,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制造夺魂,从此踏进黑暗世界才对,如果不是他……

  “是我害了你。”终于,他承认自己的罪行,接受她对自己的恨意。“是我害了你。”他竟然还笑她的恨不公平且愚蠢,其实谁才是真正不公平又愚蠢的人——是他自己!

  “我……我……不属于你……放开我……放……”一声接着一声的胡言乱语终于在疲劳交加逐渐沉入的睡眠中结束,满腮的泪痕让绝美的脸蛋有着狼狈与痛苦,但这时的阴夺魂并不知道自己是何模样,只是渐渐沉睡,呼吸由急促转为迟缓,抱住南宫适因用力过度而泛红的手也逐渐放松力道垂了下来,俯趴在他身上渐渐进入安稳的睡眠状态。

  但将这一切看进眼里的南宫适说什么也无法安之若然,内心澎湃的滚动情绪与强烈的罪恶感始终无法平复,伸出手指将她满腮的泪轻柔地拭干后,滑进她黑亮的长发中轻安她头上的穴道助她入睡,别一手则试着在不惊动她的前提下移动她的身子、调整她的睡姿。

  怎料只要他一将她推离自己,她就以落泪及扭动的身子来抗拒他的推离,拉扯了好久,南宫适终于拗不过一点也不理智的她,惨遭落败的下场,只得调整她趴在自己身上的睡姿,避免她醒来后四肢僵硬。

  至于他自己——只能坐在原处继续当他浮木的任务,一动也不动。

  只是……满心充赛的罪恶感如何排解?这恐怕是他从明天开始必须面对的问题之一。

  她犹豫、犹豫该不该睁开眼睛面对眼前的景象。

  她知道,知道自己压在一个人的大腿上,而这个人不用多想她也知道那是谁,但是——她该等他自己离开后才醒还是先他一步醒来?

  她不知道,许多年来看清无数人的真实面孔,她很清楚所谓的人性,也总以旁观者的身分看待所有的事物,无动于衷、无视于心,所以她能不后悔当初制造毒品后对无辜者的影响,很轻易地便能原谅自己造成的罪孽和别人对她的伤害。

  她不恨他,因为没有什么好恨的,当然她也不爱人,因为人并不值得去爱,就连她自己——她也不认为应该被爱。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救她、帮她无数次的潼恩,她一辈子唯一的好朋友。

  只是——向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南宫适突然伸出援手救她,又在她做恶梦失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老实说,她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是对的,这样的经验是头一次,而她以前也没有过,所以——

  “醒了就不要装睡。”南宫适的声音透着惺松与疲惫懒懒地扬起,放在身侧的大手抬起,缓缓地轻拍她的头两下。“睡太久精神反而会委靡。”

  “您早知道我醒了?”她撑坐起身,颇惊讶自己没有因为一晚怪异的睡姿而腰酸背痛、四肢僵硬。

  “你的呼吸频率告诉我的。”

  “对不起,昨晚我失态又麻烦您了,真是抱歉。”她低下头,说什么也不敢看向他,无关羞怯,只是觉得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看待一个瞧见她弱点、而且还算陌生的人。

  “你总是在说抱歉。”南宫适愈来愈厌恶她企图隔离所有人,让自己变得淡漠有礼的模样。“如果说抱歉能够弥平过去已铸成的错,说抱歉就有它存在的价值,但是它有用吗?能弥平错误吗?能改变既定的事实吗?”如果真能解决事情、弥平错误,他会说得比她更勤。

  她抬起头,声调里却有莫名的疑惑,像是在问他,“您指的是什么”一样。

  “南宫先生……”

  “如果不能——”警觉到自己毫无理智可言的怒气和胡乱的迁怒,他重重地对自己叹了口气,缓和难得冲动的口气,回复平日的温文,“就请你别再在我面前说对不起等等诸如此类的抱歉字眼,还有那些绕舌的礼貌话语,就当作是一项约定可以吗?”

  “对不——”

  他立刻以食指点住她的唇,用责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眼神睨着她,“你又来了。”

  “我……”视线移到他压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指腹的热度似乎骇着了她,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对这份奇异的亲昵感,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为难,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南宫适识时务地收回手指,忍受她露出洁白贝齿咬着他手指解及的部位,她的排斥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显得不以为意,仍开口说自己接下去打算要说的话,“就这么约定可以吧?我不想再听见这些无用的字眼。”他已经彻底想过了,事实上,一个晚上的时间已足够他想通所有的事情。

  他的斯文、他的从容、他的优闲恬淡全是造假的,真正的他只要一下决定就比谁都来得彻底,他的坚决、他的固执、他的不轻易改变,一切的真实全藏在面具之下,说穿了——他可以扮演悠然闲适的隐士南宫适,也可以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狡猾之徒,只要是他想做的,他绝对会让它实现,不管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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