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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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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一抹身影来到帐房,确定里头无人才轻推开门,熟门熟路地摸到五斗柜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出一把钥匙,打开藏在书架上的一只木匣,将几张千两面额的银票揣进怀里,正打算上锁时,门板却突然被推开,吓得人影手中钥匙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二娘,这么晚了还不睡?”提着油灯,潘急道笑容可掬地问。 一身冷汗涔涔,牧慧娘一脚踩住掉落的钥匙,扬笑问:“已是亥时,大人怎么还没回宫?” “我正打算回宫,却听到帐房有声响,还以为有贼呢。”他扫过她的脚下。“二娘,这时分怎会在帐房里?” “我睡不着,到处走走,也是听到这儿有声响,才过来探探。”听他的话意像是没发现异状,牧慧娘微微宽心。 “既是如此,二娘怎么没提着灯?不怕危险?” “没想那么多。” “是吗?”他不置可否的撇唇,走向她,大手一搀。“时候不早了,我送二娘回房再回宫。” “不用了,大人既然有要事在身就先去处理,别……”话未竟,潘急道搀住她的手微微一扯,扯动衣襟,让怀里的几张千两银票掉落在地。 登时,她目瞪口呆,一时间找不到搪塞的借口。 潘急道拾起,看她一眼。“二娘何时缺这么大面额的银票?想拿总得告诉帐房一声才成。” “我……” “不过这面额如此大,就怕跟帐房说了也不会给。”他不甚在意地将银票往五斗柜上一搁。“算了算,二娘的马商缺口极大呀。” 闻言,牧慧娘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潘急道也不急着解释,只是低唤了声,“桑成。” 牟桑成旋即手中拿着账册走进帐房。 一仔细看那账册上的字,牧慧娘瞬间面无血色,满脸是无力回天的绝望和愤恨。 “二娘,既然要做,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用了潘府的元押请了商号,岂不是留下证据,要我不揭穿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接过账册,他大略翻过,轻点着头。“还挺赚钱的,说来二娘也有经商的脑袋。” 当得知女眷们被苛扣花度,再加上心屏道出有认不出嗓音的丫鬟在疏月楼造谣,他立即想到二娘,因为当时聚在外头的丫鬟,唯独不见明贞院的丫鬟,而有本事苛扣女眷花度的,除了掌管内务的二娘,还能有谁? 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无非就是为了潘府的家业,要是她从以往就苛扣如此大笔的花度,累积起来肯定是一笔财富,拿去经商利滚利,也不是不可能。 而一个妇道人家想要经商,绝非易事,但要是借用潘家元押,打着潘家名号,再托人打理,那就不难了。于是,他先前连夜将桑成找来,为的便是查清事实。 一确定事实,他设了个局,让桑成命人找上二娘的马商谈笔大买卖,未来吞下可观的利润,马匹不足的她肯定会想法子添购马匹,然而他已下令女眷的花度不再经过她的手,没了这笔钱,再加上他表明要将家业交给十九娘打理,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铤而走险。 巧的是,他今日回府原是想要对十九娘表明心意,岂料二娘就躲在外头窃听,他转而喝斥了十九娘,让二娘认为他待她如昔,因而大胆行事。 当然,这些细节,他没必要对二娘交代。 “大人若真这么认为,为何不将潘府家业交给我?”牧慧娘冷着眼,既然大势已去,她也不打算顽抗编谎。 “我爹说过,经商者,重诺守信。”他没什么兴致地将账册丢还给牟桑成。 “十九娘重诺守信,而且也不会像二娘老在背后玩些小伎俩,好比苛扣女眷们的花度,好比煽动朱袖杀了我爹,又好比设陷阱让心屏推十九娘跌下拱廊……二娘确实聪颖,可惜用错地方。” 其实二娘做的事,只要稍有心眼就能看穿,之所以不曾留心,那是因为他从未对她起疑。 牧慧娘抿了抿嘴,没承认也没否认,反问:“大人扪心自问,老爷待咱们可好?当年你还那么小,便将你交给我,伺候不管咱们母子生活,我要是不强硬一点,就怕被后院那群豺狼虎豹给吃了,哪能拉拔大人长大?” 一席话说得温婉动人,意在勾起他的年少记忆,想起她是如何含辛茹苦地拉拔他长大。 潘急道低低笑着,旋即像是想到什么,忍不住放声大笑。 不解他为何突然大笑,牧慧娘神色微动。就她了解,他从不是个爱笑之人,唯有到隔壁卫府时,才难得听到他的笑声。 而眼前的他笑得张狂放肆,却只教她心惊胆。 “二娘,朱袖说,只要把罪推给十九娘,届时她就能接养无量,有无量在,就能保证她从此生活无虞……”顿了下,他敛笑抬眸,眸冷如刃。“二娘,我娘是不是你毒杀的?” 牧慧娘眼皮跳了下,神色微慌,却又很快地收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人不会打算强扣莫须有罪名吧。” “时隔二十年,确实是无凭无据,所以我不过是顺口问问罢了。”但他已经几乎笃定此事与二娘脱不了干系,甚至当年爹为何执意要不识字的妾室,许就是她出的主意,以防有人得知她从中动了多少手脚。 过去,他总是冷眼旁观,毕竟连爹都不在乎后院那些女人怎么斗得你死我活,更别说,他打从心底认为是那些女人和他亲爹害死娘的。 在他心里,后院那些女人一个个毒如蛇蝎,为了自己的利益,再肮脏、再可怕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然而十九娘却改变这一切,让始终针锋相对的女眷们可以和乐融融地共处,她确实与众不同。想到她,他唇角不自觉勾起。 “大人这又是在笑什么?”牧慧娘紧盯着他,如今他一笑,总教她心生无边恐惧。 潘急道微愕,摸着自个儿的脸,问:“我笑了?”瞧她一头雾水,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二娘,看在你拉拔我长大的份上,很多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我要收回这家马商,还有,你必须即刻离开潘府,从宗谱上除名。” “你要赶我走?”牧慧娘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二娘,你煽动朱袖毒杀我爹,这事我要是告上府衙,那可是死罪。”他还懂得饮水思源。就算她是虚情假意也罢,当初如果没有二娘,只怕他早成了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地痞。 这让他不愿押她上府衙治罪。 “你根本就没有证据,你不能……啊!”牧慧娘话未竟,手已被他一把扣住,清楚让人瞧见她指甲上密布白色细纹。 “证据多得是,要是真惹恼我,就算无凭无据,我一样办得了你!”他怒声低斥,眸底再无宽容。 见状,牧慧娘颤巍巍地跪下。“大人,你要是狠心将我赶离潘府,岂不等于逼我去死?”她声泪俱下地请求。 “如果这样就是逼你去死,那么那些因你而死的人难道就该死?”他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左又,送牧慧娘离开,不准她再踏进潘府一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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