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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面对他的问题,潘急道沉默不语。在尚未到大牢探视十九娘之前,他几乎认定她就是凶手,可她清醒之后,没了以往的清艳狐媚,反倒是恬雅清冽,冷静又从容,将所有事情分析得教他无从反驳。

  其实她揣度的方向无误,但他却不愿意朝那方向去想,所以在她提起时才会动怒。

  “大人手边的书册不是王朝律典吗?”

  牟桑成的问话打断他的思绪,他垂眼望去,把书往前一推。“那是十九娘说要看的,我找卫凡借的。”

  “她?她不是不识字?”府里女眷几乎都不识字,这是当初老爷自个儿设下的条件,以防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我在想,她之前该不是装的吧。”

  “可一个舞伶能懂多少字?律典用词可是艰涩难懂,她看这个做啥?”帮助入眠吗?

  潘急道撇了撇唇。“她说要写诉状。”就算十九娘真的识字,这律典可不是寻常人看得懂的,更遑论她还说要些诉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状况。

  牟桑成瞪大眼。“诉状?”

  “很教人期待吧。”他嘴角一掀,要笑不笑的。

  牟桑成张着嘴。诉状一般都会请状师代写,未曾熟读过律典者,根本写不出来。

  一个女人要写诉状……这有趣了。

  “对了,左又,我爹是从什么开始开始不收识字的妾的?”潘急道突问。

  会这么问,是因为之前纳的妾都是多才多艺,不知何时起他爹转了性。他虽是去年才搬出潘府,但对府里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

  “差不多是第五个小妾时吧。”左又眯眼,状似回想,却听到外头有动静,他回头望去,就见一名太尉府的侍卫走来。

  “大人。”那侍卫抱拳作揖。“在后门外逮着一名行踪可疑的丫鬟。”

  “喔?”潘急道扬高眉,问着总管。“左又,府里的丫鬟可以随意离府吗?”

  他从未经手家务,对如何管束下人们也不曾闻问,如今先确定一下较妥。

  “就算有主子要丫鬟外出,也必须先告知我一声。”左又淡声道。

  潘急道了然点头。“初六,你把人押上哪了?”

  “回大人的话,就在主屋大厅外。”那侍卫答道。

  潘急道迅速站起身。“左又,走吧,去瞧瞧是谁的丫鬟,再差人通知十九娘。”此刻他的心情五味杂陈极了。

  因为还真被十九娘给猜中,要是那丫鬟真是她在大厅上留了心的婉儿,那就绝了!

  夜半三更,主屋大厅灯火通明,在场的有潘急道和夏取怜以及被押跪在地的婉儿,潘急道已经差人通知她的主子前来。

  但都已经快两刻钟,依旧不见她的主子前来,潘急道不耐地招来总管。“派人去催,要是她再不来,我就直接将人押进她的逢德院!”

  左又领命正要离去时,厅外右侧小径,一抹鲜艳身影莲步款移而来。

  朱袖一进厅,先是朝潘急道欠了欠身。她脂粉未施,面容显得苍白而疲累,有几分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模样。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睡得正好却被扰醒,真是的……”她嘟囔着。

  定定地望着她,夏取怜心里已有答案,只是仍有些疑惑。

  “朱袖,瞧瞧跪在你面前的是不是你的丫鬟?”潘急道态度从容不迫,彷佛心底已经有数。

  朱袖狐疑地往前探,那丫鬟闻声回头,两人一照面,她微诧地喊,“婉儿,你在这儿做什么?怎么……大人,这是怎么了?”

  “何不问她?”潘急道懒得看她演戏。

  “婉儿,发生什么事了?”

  “夫人……婉儿对不起你。”婉儿泫然欲泣道。

  “对不起什么?”

  “我……”婉儿咬了咬牙,犹如壮士断腕般,看向潘急道,泣道:“大人明察,奴婢私自离府,是因为怜夫人要奴婢嫁祸袖夫人,奴婢不肯,所以才打算连夜潜逃。”

  闻言,潘急道饶富兴味地看向夏取怜。“十九娘,你怎么说?”若非他已察觉有异,瞧这丫鬟如此唱作俱佳,他还真会信了呢。

  夏取怜微愕,但不是因为婉儿的嫁祸,而是他询问了她的想法,像是间接地信任她……

  心隐隐的颤动着,有股暖意不断地扩散,饶是自己正被嫁祸,她也不以为惧。

  “婉儿,我为何要你嫁祸袖夫人?”夏取怜收拾悸动低问。

  “大人,每晚都是奴婢服侍老爷和怜夫人吃宵夜,是怜夫人要奴婢在老爷的酒里下砒霜的!”婉儿一口咬住。

  “那么你共下了几晚的砒霜?”夏取怜淡声问着。

  “整整三十天。”

  “既是如此,那么我给了你什么好处?”夏取怜不疾不徐地套话。

  “这……每回事成,你都会给奴婢一些首饰或银子。”

  “所以不是我威胁你,是你自愿成为共犯,一旦我有罪,你也得跟着陪葬?而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婉儿一怔,像是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面上浮现微慌。

  “大人,何不命人查看她包袱里有无银两首饰等贵重物品,要是有的话,她便是我的共犯。”夏取怜思绪清晰,有条不紊地说。“左总管,府里可有人能够证明每晚确实是她服侍我和老爷用宵夜?”

  潘急道手指动了动,初六立刻扯下婉儿肩上的包袱,倒出里头之物。

  左又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这事可查,但据我所知,不会每晚皆是同个丫鬟伺候,毕竟她并非怜夫人的丫鬟,但要是怜夫人与她有所关联,那么……”他语带保留地打住。

  “大人,这包袱里装的只有金子。”初六将包袱倒尽,低声禀报。

  “婉儿,既然你要连夜潜逃,应该会带着我的赏赐离开才是,那么这些金子又是打哪来的?”夏取怜善于抽丝剥茧,一步步以话术诱她不打自招。

  “那些不义之财奴婢才不屑要!”

  夏取怜摇头叹了口气。“婉儿,你这话是矛盾的,如果你不要不义之财,为何要跟我合作,收下之后才反悔?再者,如果我要你嫁祸,就不会每晚去陪老爷喝酒,而是会把机会让给袖夫人,还有,如果我神机妙算到知道会东窗事发而预留后路要你栽赃袖夫人,你为何直到现在才举发,而不是在下午时把事情给说清?”

  “奴婢人微言轻,说了谁信?”

  “好吧,那么我问你,我如何威胁你?”她也不强逼,转了个方向再问。

  “你逼奴婢嫁祸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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