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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别慌,没事的。”另一个平静的声音接着传入了他的耳朵。

  琴弦断了,她没受伤吧?

  擦好了脸,取过初九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云空暮像平日里那样吩咐道:“把账册拿过来。”顿了顿,“别让娘知道。”

  “是。”

  这日,称“风寒”已愈的云空暮出门了。

  含溪在向公婆请了安后,又回到了寂静的朝夕院里。只是往日里从不曾间断的清雅琴音却没有在院里响起。下人们只道是少夫人身边少了连日来陪在身边的夫君,心中思念之故,说起来也是羡慕夫妻和睦,也替等了一月有余的少夫人开心。

  只有站在她身后风寒初愈的春芯才知道少夫人才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她看着坐在琴前的少夫人许久了,说是在发呆思人倒不如说是在研究面前的那具琴。

  琴,是好琴。

  不过不是原来那具随处可见的七弦琴。

  那琴琴身漆光退尽,色如乌木,懂琴之人当可看出这琴乃是上好桐木所制,琴尾以小篆刻着“脉脉”两字。更令人惊奇的是,琴身之上竟然有断纹,断纹横截琴面,相距或一寸或两寸,节节相似,如蛇腹下的花纹。要知道,琴不过五百年,纹理不断,这琴竟是五百年以上的古物?含溪心下尚有疑惑,一抚琴弦,便更无怀疑了——琴音清亮温润,音韵宛然,是具好琴。

  含溪就是在看这具琴,它自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是稍早时云空暮让初九送来的。

  与其说她是在看琴,倒不如说她是在看人心。

  她实在看不懂云空暮的心思。

  他吐血昏倒之后,便似换了个人似的。

  那日弹琴断弦之后,本欲去书房觅书阅读,却碍于他不离书房而作罢。不料,他却遣了初九送来一部《汉书》,说是怕她独自在房中无聊。一翻之下,发现其中夹着一张纸片,上书半阙词,墨色尚新,显然是方才写就的,写的是:“欲尽此情书尺素,鸿雁游鱼,终有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原词里本来“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被改了去,只怕他把她弹琴思念过世父母当做是思念兄长了吧?即便是他误解,能如此单凭一曲琴音了解他人心思,又会是怎样一个体贴的人呢?

  那么,当日的冷傲却又是为何?含溪思来想去,总是不明白他的心思。

  这几日来虽不能说他一直陪着她,但是总是在查阅账册之余,来陪她读书、写字、弹琴,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夫君的确是个天才,书房里的那些书他也的确是读过并牢牢地记在心里的。而且书房里那两幅她看得极是喜爱的书法竟然也是他写的。和华家那两个书呆子不同的是,云空暮对于前辈圣贤,都很有自己的见解,绝不会盲目地认同别人或是书上的话。难怪大哥会说不出三年华家就会毁在他的手上。

  惟一不变的是,除了昏迷那天,每晚他都会回书房安歇。

  想到这,她忍不住脸上发烫。那天晚上她有点儿受凉的症状,而且明明在厨房温着的药也不见了。一问之下,云空暮才说是她去替他端来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她有点莫名。细想之下才想到似是有此事,那时迷糊之下似乎记得只披了件外衫,那么她只着单衣的样子岂不是全给他看见了?难怪他说的时候样子很是奇怪。

  一边的春芯那几日生病不在,哪里知道这些?以为她脸上红晕是受了凉。

  “少夫人,你不舒服?”她的风寒是少夫人请来大夫才治好的,这对一个下人来说是莫大的恩德了。如果少夫人被她感染了,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

  “可是少夫人的脸好红呢!”

  “是吗?”她摸了摸脸蛋,知道小丫鬟错把脸红当做有了热度,“没事……今天不弹琴了。”说着站了起来。

  “画画吗?”

  看了看窗外冬天的萧索,含溪摇了摇头,“不,去书房,我想看些书。”

  “那么奴婢替您端个火盆去。”

  “也好。”瞥见春芯仍显苍白的面色,又道:“火盆你让别人端吧!替我泡壶茶去书房。”

  春芯应了声便离开了。

  又看了看窗外,想到渐凉的气候,含溪从塞在柜子里的嫁妆里抽出了条簇新棉被,抱在手里,自语:“免得你夜里受了凉,到时候又吐血……”

  “初九!”极轻的声音在这静静的夜里仍显突兀。

  刚从朝夕院的书房里出来,想回房睡觉的初九打着哈欠被人叫住。

  回头一看,却是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文冠。

  “二少爷,有什么事吗?”

  在夜里等了他很久,文冠冻得不得了,忙拉着他往自己的晚照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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