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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向来排拒冷恺群看她的样子。那种眼光,宛如瞧着竹笼里的天竺鼠,纯娱乐而已。她知道自己本性不够活泼,更甭提找人逞逞口舌之快,可是他总爱以逗弄的语气和神态,引得她焦躁不安,犹如一双被倒插了鱼刺的针鼹,进而发出尖刻的言语攻诘他。而他,绝对不会恶声恶气的回嘴,迳自挑着笑笑的嘴角,让她更恨不得抹掉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情。

  因此,父母亲便认定是她太刁蛮多刺,才会造成兄妹俩的关系生疏。

  什么跟什么嘛!很多情状他们并没有亲眼看见,却把罪由归咎在她身上,简直不合理到极点。

  “我不晓得怎么让自己变笨。待会儿上学,我会请刘若薇教教我。”她刺耳的回嘴。

  “谁是刘若薇?”他随口问问,扔下拭嘴的餐巾起身。“你慢慢吃吧!吃完叫司机载你去学校,今天晚上不用为我等门——”站在餐厅出口,他嘲趣的回头瞟她最后一眼。“虽然我知道你本来就不会。”

  修长的躯干,展现出惨绿少年不该有的从容优雅,徐缓地离开用餐区。

  恺梅凝瞪着瓷碗里的麦片粥。

  谁是刘若薇?他方才问。

  半晌,莫测高深的微笑绽露在她嘴角。

  他根本不记得谁是刘若薇。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深夜三点,她清醒的仰躺于床上,背诵着老师抄给全班同学的唐诗。

  自从搬进冷家开始,她断断续续出现失眠的现象。去年她曾经试着告诉母亲这个困扰,母亲的头一个反应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大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怎么会产生失眠的困扰?通常无法入睡的状况只会发生在压力重、烦恼多的成年人身上,十一岁的小孩子失眠,简直足以和考试退步并列为同等程度的罪愆。

  母亲的激动反应吓着了她,而她的相对反应是再也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依旧失眠。

  “花非花,雾非雾……”烦躁的翻了个身,睡眠之神仍然不肯眷顾她。

  过去三个星期她已经很少陷入睡不着的困境,为何今晚又发生了?

  夜空呜起轰隆隆的闷响,阴电和阳电选在万籁俱寂的时辰吵架。她安慰自己,许是因为天气不好,空气太沉闷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头一次同时不在家过夜。

  ——冷恺群并未回家。

  她辗转反侧,总是无法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她决定起床,在大宅子内四处晃荡。每次她失眠,必定在确认每个人皆已入睡后,进行深夜漫游的仪式。

  邻房的门并未上锁。冷恺群明了,没有人敢擅闯他的圣殿,因此一向任由书房门拢上,大剌剌的,像它的主人一样傲然恃物,霸行无阻。

  她推开门,不想亮灯,习于在黑夜中摸索。

  进入冷恺群的书房只是临时起意,没有任何目的。她茫然的折向其中一面墙,再转头走往对面那堵墙,来来去去的踱步。

  被单拖泥带水的披在肩上。花非花,雾作雾……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啪!火柴擦燃的声音响起,随即漫开一股微微刺鼻的烟草味。

  她停下步伐,望向沙发上静默无声的黑影。

  一双深远炯亮的瞳,一双茫然无光的眸,互相纠缠着彼此。

  她瞪着墨黑中的一点红,倏地道:“你会被学校记过。”

  “让他们记吧!”烟雾蒙胧了暗色的火光。

  对话仅止于简短两句,无声再度成为房内唯一的语言。

  她转身继续踱步,走过来,走过去。

  窗外的夜空,阴电阳电哗喇喇响,第二度相交时,掩映出小脸的苍白纤弱。书房又归于浓黑,那一圈幽暗的红火头终于燃烧结束。

  “国小五年级已经开始教唐诗了?”他的声音也懒洋洋的。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喃喃自语,立刻闭上嘴不出声。电光一闪,倔强的神情落入他眼中,兴味盎然的低笑声霎时飘扬开来。

  显然自己又把他逗乐了。她气恼的沉下脸,倔强地鼓着嘟嘟的脸颊不理他。

  “你晃得我晕头转向。”他拍拍身旁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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