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凌淑芬 > 冷冬寒梅 >


  “你看看她那副死样子,哪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跟你儿子同一副德行!”卓巧丽腹内的那把无明火烧得更狂更猛。

  “他们俩是兄妹,神情相像也是难免的。”冷之谦担负起打圆场的任务。

  卓巧丽的唇蠕动一下,忍住没有出声。恺梅听了却觉得刺耳,她不愿意让那个男生成为她的哥哥。

  “梅梅,爸爸叫人帮你换房间好不好?”冷之谦蹲低身子,轻抚她颊上的红痕。

  好痛,好乱,好陌生,好讨厌……好好的一个早晨突然变得乱糟糟……她越想越委屈,猛然推开父亲,钻进粉红色的大房间。

  “不要!”砰!房门重重的甩上。

  “好啊,小小年纪就敢耍脾气,看我怎么修理你!”卓巧丽气不过。

  “好了,巧丽,没事了,让她去吧!”冷之谦连忙揽作新婚娇妻的腰。

  一切纷纷扰扰皆被挡在门外。

  恺梅扑进床被里,没有流泪。

  这就是她第一天踏进冷家的情景。

  犹如她的房间所预告的,一切都是一场俗丽不堪的荒谬!

  无论恬淡或灿烂,幸福或苦涩,韶光总会不停的消逝。时间之于恺梅,并不若人们譬喻的“流水”,因为扬长而去的水泉看起来太过潇活络。她一直觉得,时间在她身上,犹如电视节目曾经介绍过的画片机。

  老师父站在机器旁不断摇动把手,画片随着小齿轮的运作,连续成行云流水的剧情。呆板的画面虽然结合成故事,然而每一幕景象也仅是定格画面的呈现而已,下戏之后,观众们所能记忆住的,不过是其中几张较为精巧的片面。

  这就是她的生活。

  一格一格地往前推进,没有任何惊涛与起伏。若是生命选在此时终结,观戏的人甚至无法铭记些什么。

  然而她仍在等,等着一些事情发生。

  国小五年级,父母亲第一次因为公务应酬而双双出远门,预备在新加坡停留十天。

  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是父母的缺席,抑或是单独与冷恺群留守在家?或许,她根本就不担心吧!

  无论私下或公众,她从不唤他“哥哥”:虽然父亲曾经因此而责备她不懂长序,母亲也因此而呵怪她嘴巴不够甜。

  大人们希望使两个孩子的关系更亲善,动机与大公无私的亲子之情无关,只不过想让他们自己更容易胜任父母的角色。可惜他们失算了。冷恺群从来未曾归属于“孩童”的范围,而她也已渐渐脱离“孩童”的甜幼世界。

  很多汹涌暗潮均发生在台面之下。

  “少爷,先生他们今天不回家。你晚餐想吃什么?我交代厨房帮你料理。”管家赵太太只对尊贵的少爷亲善。

  冷恺群埋首于早报里,半晌不应声。

  可冷面管家婆就吃他这一套。

  从其他人嚼舌根的交谈中,她得知了赵太太的来历。原来这位欧巴桑是冷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嫁伴,身分不同于寻常的仆,虽说还不至于攀到主子的头顶上作威作福,却享有一定的地位。另外,这也解释了赵太太为何对父亲和她们母女俩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敌视情结。

  恺梅缄默的占据长桌另一端,画分成与他们不相连的空间,带点冷眼旁观的意思探量。

  冷恺群或许无法想像,他的存在让她成为班上的焦点人物。原因无它,他的现任女朋友恰好是她同班同学刘若薇的姊姊。经过那个大嘴八婆的渲染,几乎全年级的女同学皆知,冷恺梅有一位“帅到连电影明星都比不上他帅”的酷哥哥,而且这位酷哥每次去刘家接刘姊姊出门约会时,都不忘带点小礼物送给“漂亮的刘家小妹妹”。

  他真的很好看吗?她忍不住朝长桌彼端多投注两眼。

  她总觉得冷恺群的气质太过妖异,孳衍成阴冷邪恶的美感。当然,许多形容词是她成年之后才学会的,后来同性朋侪告诉她,他传散的特殊气质又称为“性感”。

  冷恺群年长她五载,今年应该满十六岁了,然而若不告知旁观者他的真实年龄,相信任何人都猜不出他降生在世界上才走进第十七个年头而已。

  她假设他浓密的发丝来自于母系的遗传,因为爸爸向来毛发稀疏;他的脸型长而瘦削,符合了美男子的第一个要求。举凡电视上的男演员,没见过哪个人长着一张大饼脸还俊美得起来的。

  对了,她现在才发现,冷恺群的外形特征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任何一点。这或许也是造成父子俩不亲近的间接原因吧!

  她的眉目五官也与父亲不像。

  瞬间有些为父亲感到悲哀。

  长桌那端,冷恺群忽然抬眼,目光与她对个正着。她下意识想回避,转念一想又觉得何必,她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不用了,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他嘴里回应着赵太太,眼睛盯视的却是她。

  “是。”赵太太识相的退下,甚至没询示恺梅相同的问题。在这个忠仆眼中,宇宙洪荒依存着冷恺群而生,再无其他人。

  宇宙主宰者放下报纸,往椅背一靠,右手反搭在椅背上,一派安适自若。

  “今晚剩下你单独吃饭,我可能不回家了。”他扬起闲谈的语气。

  “嗯。”她应了声,低头门啜着碗里的麦片。

  冷恺群微微一笑。这人小鬼大的臭丫头还刻意表现得一脸淡然,实在有趣。

  “你妈说得对,你一点都不可爱,完全没有十一岁小女生应有的甜美愚蠢。”他喝着热红茶,就着杯缘打量她。

  漫不经心的评语听进她耳里,竟然激起浅浅的、被刺伤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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