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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恍惚间,她记起西湖边的月下老人祠门前的那副对联。

  她与子言会是前生注定的姻缘吗?若不是,为何她会在初与他相见时,有着恍如隔世的熟悉?若不是,为何她会被错认是他的妻,而来到这里?

  可是她与他终是无法相偕白首、举案齐眉的。终有一日,她会离开他,谁也留不住。

  他的心中就算住着别个女子又如何呢?只要此刻能平平安安的伴在他身旁就已足够了。

  一生一世,她不敢奢求。

  此刻,他就坐在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近得她触手可及,可他的心却离她那么远,咫尺却也是天涯。

  “我在等你解释。”放下茶杯,骆子言挑眉看向胭脂,声音低柔得近乎幽冷,淡漠的语气中隐藏着浓浓的威慑。

  仍是无法放低身段向他撒娇痴缠、软语相求,连解释都不屑。如果他相信她,那么不用多说,他也会知道她不可能做出那种恶毒的事;若他不肯信她、哪怕她费尽唇舌,他也早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她推人落水,那还多说什么呢?胭脂抬眼回望他,凄楚地笑。

  “你不是早就判了我的罪吗?还要我什么解释?”

  私心里,她仍是期望他能信任她,夫妻就是要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不是吗?

  “榛榛全都说了,你推她落水,用心险恶。你没有解释吗?”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叹息。“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解释什么?”

  怒气在他胸中升腾,强自隐忍着,他沉静道:“我想听你的说法。”

  “我说了你会相信吗?”她浅笑着望向他,晶亮的眼里满是挑衅。

  “好,这就是你的解释是吗?”骆子言微笑着,森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把包中的药粉抖入茶杯中。

  “阮家小姐身负绝学,一身武功竟是用来对付我的亲人,真是好本事。我骆家要不起这种媳妇,你若是想继续留在骆家,做你的少夫人,就喝了这杯茶,否则,一纸休书,离开骆府,阮小姐想去哪儿,悉随尊便,以后是生是死,一概与我骆子言无关。”

  胭脂颤栗着起身,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和休书上。

  视线在茶杯和休书间来回打着转,一颗心血泪模糊。

  他不相信她,她最爱的人不相信她,甚至还想置她于死的伤害她,是生是死还有什么要紧?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心碎阖眼,一滴眼泪垂落在青碧色的茶汤中,荡起一圈涟漪,就像她永远也无法回复平静无波的心湖。

  她睁开眼,泪光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一仰首,也不问他杯中是否是毒药,一口饮尽杯中茶。若杯中是断肠的毒药,她死在他的身边,他会为她掉下一滴眼泪吗?胭脂凄楚地猜测着,肝肠寸断。

  骆子言始终神色平静地注视着一切,脸上是事不关己的淡漠。

  眼看她一口饮尽搀了药粉的茶,以行动说出她的选择,骆子言一甩衣袖大步出房,脸上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

  胭脂默然独立房中,孤高落寞。

  一杯茶敲碎了她的梦,也敲碎了她的心,但为何她却仍痴傻的无悔无怨呢?伤痕累累,血泪斑斑的一颗心犹自眷恋着他,痴绝,傻绝。

  落肚的药粉开始散发出药效,在她腹中翻腾,逼出她一身的冷汗。

  胭脂捣住小腹,瘫软在地,推翻了方才他坐过的椅子。

  钻心蚀骨的疼痛从她身体深处爆发出来,仿如一把把锋锐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刺入又拔出。

  她疼得浑身不断抽搐,仍只是皱紧眉头,咬紧下唇,苦苦忍耐。她在地上翻滚着,冷汗湿透衣衫。

  她终于知道他放在茶中的药粉是什么了,是化功散!他要废去她的武功!

  “啊——”撕心裂肺的痛楚排山倒海而来,她惨声呼叫,再也顾不得骄傲。

  他信了孙榛榛的一面之辞,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她的罪,执意惩罚她,废去她的武功,说不恨是骗人也是骗自己。

  胭脂扑倒在地,泪水垂落的刹那,她告诉自己:她恨他!

  身体的痛加上心里的苦,折磨得她憔悴不堪,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一只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泪痕斑斑的脸庞,轻掠不知被泪水还是汗水粘在脸上的几缕发丝,心疼叹息。

  他知道这种被迫散去一身功力的痛楚,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可是他却逼着她承受。

  她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与汗水,她的脸色是那么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若不是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他几乎以为……骆子言一把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把她抱在怀里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实在是太瘦了,轻飘飘的仿似没有重量,真不知道小雨是怎么做事的,他不是吩咐过要好好给她滋补的吗?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从与她相识至今,她似乎就没有健康过,清丽的脸上一直是病弱失血的苍白,真想看见她脸上能换上健康的红润。

  小心地把胭脂放在床上,细心地拉过锦被。骆子言坐在床沿,心疼地望着沉睡中的她。

  她的睡容是忧愁的,紧蹙黛眉,不知道她在梦中是否仍被疼痛苦苦纠缠着。

  他第一次尝到后悔的感觉,后悔对她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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