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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老头毕竟还是把他和仲麒拆开了。不是因为他在台北,而仲麒在纽约,而是仲麒同意了这个安排。他不能了解——他不想要了解——那是第一次,他发现自己不明白仲麒在想些什么。

  “小麟,我是哥哥,以后要照顾这个家、经营爸爸公司的。我不可能永远跟小麟一样。”

  “我也不想去纽约,可是爸爸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姐姐也会陪我一起去,不会有问题的。你自己在台北也要加油。”

  “小麟,我一定要去。我不能让爸爸失望。”

  他可以对抗任何人,连老姐也不例外,但是他不可能对抗另外一个自己。仲麒说要去,就算再不能理解,他也只能放手。不过他不能原谅那个老头。

  但是,这次是他的决定,这一头金发,是他自己的杰作。为了让那老头气到七窍生烟——最好是心脏病发作——他根本不愿意把头发染回原本的黑色,而也就因为这样,他和仲麒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消失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顿。

  靠!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就连一肚子没出发泄的恼火,也不知道到底是针对那老头的多,还是针对矛盾的自己多一点。他一边跟这个无解的问题纠缠,一边在周末人潮汹涌的西门町游荡。漫无目的。

  然后,他看见了她。在小丑般喧哗的五彩缤纷里,穿着绿衣的少女寂寞独坐。

  算不算人家说的“一见钟情”,他不知道,只是突然有股冲动,想要跟这个看起来很舒服的女生说说话、问问她的名字、分享一点在她身边飘浮的温柔空气。为了这一股冲动,他连跷了一个星期的课,到北一女的校门口等她放学。当然,有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要气气那个老头。

  也所以,他现在才会在这里。

  “画得很好。”陈信义用一贯的温吞声音说。“线条很稳,远近干也掌握得很不错。玄麟,你从前真的没有学过素描吗?”

  今天画的是静物,是比较容易的水果盘,如果画的是石膏像,他就麻烦了。不过话说回来,他不觉得自己画的“很好”。那颗不太像苹果的苹果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跟旁边的葡萄不太协调,好像不应该摆在同一个水果盘里。香蕉也怪怪的,一根根看起来胖瘦不一,丑到死。

  “只有在美术课学过。”他怀疑的端详自己的成品,老实说出心里的感想。“老师你真的觉得我画得很好吗?我觉得自己画得很怪,一点也不像。”

  陈信义眨眨眼睛,温和的微笑。“绘画不是摄影,像不像是技术问题。只要时间一久自然可以熟练。你是初学者,说你画得很好是指你的观察和表达能力。画得不像,不代表画得不好。”

  观察和表达能力?那是什么?为什么人总是可以把很普通的词用得那么抽象?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陈信义拍拍男孩的肩膀。“不用担心,那只是一种说话而已,慢慢的你就会懂。来,你说自己的画怪怪的,能不能告诉老师,你觉得哪里怪?”

  “那个不良少年在跟你爸学画?”林筱屏推推眼镜,声调有点怪异。

  她点点头。

  高中生活固然无聊呆板,但每天总有一些可怕的小考、公车上、隔壁班或报纸刊登的不大不小的轶事新闻,或是其他专属于女孩的各种粉色话题占据时间。也因此,一直过了好几天,她才找到机会把这件事告诉林晓屏。

  “她干吗跑去找你爸学画?”

  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中午时间,她和林晓屏一如往常的一起用餐。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便当,林晓屏说要减肥,所以只喝从合作社买来的盒装低脂牛奶。

  学画……不就是学画吗?她不懂林晓屏的问题。

  像是嫌她迟疑,林晓屏不耐烦的别她一眼。“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先是在校门口等了你一个星期,然后又突然去找你爸学画?”

  “可是常常有人找我爸学画啊……”她皱起眉头,还是不明白林晓屏在暗示什么。“你是说他一开始来等我,是想要我帮他拜托爸爸吗?”

  “拜托,你以为你爸爸是谁?那个不良少年的目标是你啦!”

  突然间,她有一种受到伤害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林晓屏眼神里隐约可见的厌烦,还是刚刚那一句应该是无心的话。

  你以为你爸爸是谁!

  难道真的是她太骄傲了吗?她知道对很多不了解绘画的人来说,陈信义这个名字根本无足轻重,但她认为爸爸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画家,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喜欢爸爸的作品,也一直以次为荣。这样想……错了吗?

  摇摇头,甩掉脑中奇怪的感觉。林晓屏说那句话是无心的,自己太小题大做了。她咬咬下唇。“林晓屏,他不是不良少年啦。”

  "你怎么知道?”

  她说不出来。那只是一促感觉,她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虽然上次嘲笑她的行为真的很恶劣,可是基本上,他应该不是报上写的那种混帮派的不良少年才对。

  看到同学半响说不出话来,林晓屏只是叹口气,认真的提出忠告:“陈若衣,你实在是太相信别人了。而且就算他不是那种帮派的不良少年,看那头金发,也不可能是什么好学生。我说真的,他到你家去学画一定是存好不良,打算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自己要小心。”

  “我也觉得林晓屏说的对。”收拾书包,打算去参加仪仗队练习的吴文琦耸耸肩,回答同学的疑问。“那个家伙去学画,目的只是想追你而已。”

  两人难得的意见一致,让她皱起眉头。难道只有她这么天真,以为他是真心想要跟她爸爸学画吗?

  “不过,这也挺浪漫的。”吴文琦愉快的说:“我不知道那家伙这么死心眼,在西门町看到你一次而已,不只是追到学校来,还为了你,跑去找你爸拜师学艺。”

  她感觉到脸有点烫。“文琦,你在笑我。”

  吴文琦大笑。“拜托,小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实在话,那天我看到那家伙,要不是那头看起来久很不良的金发,其实我还觉得他蛮帅的。你应该感到骄傲,有这么帅的男生喜欢你呢!”

  “不要闹了。”她红了脸,死命摇头。“那只是你们随便猜的。”

  “八九不离十啦。”瘦高的女孩耸耸肩。“说真的,我还有点羡慕你:这么快就展开多姿多彩的搞中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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