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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贺德鲁回来了,”尼克接过主人的外套以及帽子。“他——我的天,你又把领巾怎么了?”他盯着垂挂在胸前的布料。“祈求老天,但愿没人看到你这副样子。还有,你其他的东西呢?你没把它们留在‘那边’吧?”

  亚穆想起黎柔穿着他的丝袍,腰带成为头巾,长裤贴着丰满的臀部和修长的腿。“那些东西被偷走了。”他只说。“你怎么知道贺德鲁的事?我以为他要四月一日后才回来。”

  “你出门不到十分钟,邢夫人就找上门来,急着说出这消息。但是你不在,而她忙着去凯沿夫人家接毕太太参加一场牌聚。”

  亚穆朝楼梯走去。“这消息等到早上再说不行吗?”

  “现在已经是早上了,虽然你没有注意到。”尼克跟在他后面。

  “那就等我先睡一觉再说,我累坏了。”

  “我也一样,但我是熬夜累的。你不准我写下任何东西,而我很怕我一睡着就把重要的细节给忘了。”

  亚穆漫步走进卧室,脱去背心,在床尾坐下,开始脱靴。“那就说吧。”

  “老夫人显然在下午时分得到一些重要情报,”尼克说。“第一项,十二月底,兰福特付两千金币购买一家不存在的公司的股份。”

  “啊。”亚穆放下右脚的长靴。“这也合理,艾凡瑞的津贴并不多。同父亲开口,可以榨到更多钱,但也更危险。”

  “我觉得是自杀。因为公爵在下层社会有不少朋友,这是第二项,一些你不会想在黑巷里碰到的朋友。还有一位才华洋溢的交际花麦海伦,公爵是她的房东。”

  “多么有趣。”左脚的靴子与同伴并排。“根据昆丁的资料,海伦小时候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高明小偷。”当时他并未在意,伦敦的贫民窟,数以百计的儿童以偷窃和卖淫为生,海伦算是爬出泥潭的少数人。技巧高超又懂得收敛的小偷,在某些时候非常有用。毕樊世在巴黎的时候也曾雇用这种人。

  “那是第三项,”尼克说。“但我告诉邢夫人你已经知道。第四项,是提醒你,昆丁的人并未在毕家找到任何足以勒索他人的文件。”

  亚穆点头。“若非没有留下,就是被某人偷走了。”他抬起头看着尼克。“所以有可能是麦海伦替兰福特把它们偷走了。”

  “经验丰富的小偷很清楚哪里可以藏东西,对吧?何况,海伦很可能本来就去过毕家,毕樊世确曾在妻子出远门时带女人回家。”

  “问题是,文件既然偷走,又何必杀掉勒索的人。”亚穆脱掉衬衫丢给尼克。

  “也许海伦有她个人的理由,也或许兰福特想要永除后患。”

  “这个理论倒挺有趣的,但也仅止于有趣。我们需要的证据不只是臆测。”

  尼克皱眉瞪着绉巴巴的衬衫,好一会儿才回答:“呃,好吧,臆测。”

  “就这些?我能休息了吗?”

  尼克摇头。“第五项。”

  “难怪你不敢入睡,看来那老女巫给了你一张很长的单子。”

  “那老女巫很勤奋,”尼克说。“不像我不敢说的某些人。”

  “这个案子太累人。”亚穆打个呵欠。“我宁可把无聊的部份交给你和她。可否请你说出所有资料的重点,评语的部分就请你自己留着慢慢享受。”

  尼克的下巴不悦的一紧。“是,先生。邢夫人不愿说出来源,只说她已了解毕太太的财务状况。她的财务管理人,贺德鲁先生——”

  “我知道他的名字。”亚穆说。

  “邢夫人说,得力于一连串精明的投资,毕太太收入丰富。这些投资或许有些风险,但都没有污点,也没有走法律的漏洞。”

  “这是我们已经知道的。”

  “的确,一切都很正常,只有一个例外。”

  亚穆耐心地等待这戏剧化的停顿。

  “毕太太的财富从一干镑开始。”尼克说。

  “这很正常啊。”亚穆的胃开始不安,但他相信公爵遗孀不会把十年前的事告诉尼克。“据我所知,她父亲破产了。”

  “显然,邢夫人认为她父亲即使破产也应该有更多钱。她要我告诉你,这是第六项,她打算联络巴黎的银行。她认为毕樊世在贺德鲁掌管之前拿走了一些。”

  “我不认为夫人打听得出什么,”亚穆有些许不悦。“事情已经十年,而从一个孤单无助的女孩身上偷取财富,的确也像毕樊世会做的事情。那只是她受的许多伤害之一。但,既然凶手不是她,这种资料应该不相关。”

  “我也跟邢夫人这样说,但是她说,我的责任是听和转达,不必表示意见。接下来是第七项,”尼克喘口气往下说。

  “求求老天赐我耐性。”亚穆跌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你这些项目要说到什么时候,你还没说完我都老了。”

  “下一次我会拜托老夫人等你,”尼克说。“我很想看你敢不敢打断她的评语,我告诉你的还不到她说的一半呢。”

  “第七项。”亚穆冷冷地提醒他。

  “天哪,第七项,”尼克咬着牙。“来自外国的消息,土耳其。”

  亚穆的眼睛猛地张开。

  “邢杰森三个月前离开君士坦丁堡,”尼克说。“他快到家了,邢老夫人认为你该知道。”他说完就砰地关上门出去了。

  

  黎柔真的感觉到汗水沿着双乳之间往下淌,幸好多层的衣服让附近的人看不见。

  她正在席夫人的社交聚会,附近只有两个人,他们正在谈法国的政治。一位是永远优雅的绅士贺德鲁,站在她的身后彷佛保护着她。另一位则是不知怎地竟激使德鲁重拾监护人角色、身穿深蓝外套及雪白衬衫的所谓艾司蒙伯爵。

  她的前任监护人的行为,使得黎柔怀疑德鲁提早两个星期回到伦敦的原因,是否就是这位足以乱真的伯爵。德鲁早先曾去她家,以温和的方式表达了他的关切。他很喜欢嘉伯和露莎,毕竟他们安静有礼且勤奋,她一尘不染的家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她的画室都丝毫未曾留下前一晚的任何痕迹,毫无遗忘的衣物、洒出来的威士忌,地毯、沙发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彷佛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

  问题是,它真的发生过,而黎柔在与德鲁的谈话中分外感觉得到。她的胃因罪恶感而打结,好像年轻时候听他训话时那样。今天的谈话并不完全是训话,但即使称赞着她所挑选的员工,他仍多次暗示她意在寻找一个同居的伴。黎柔对他的暗示全都报以茫然的注视,幸好他并没有继续追究。

  今天她或许可以假装不懂,明天就变成真正的谎言了。她知道自己让德鲁失望,她堕落了。可是她并不在乎,或许她真的是邪恶的人。她已变成真正的坏人,只担心会不会被抓到。她果然是白樵纳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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