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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艾凡瑞没说,亚穆等待着。

  侯爵重新倒酒,而亚穆仍然沉默时,艾凡瑞下巴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我没有恶意,”艾凡瑞的声音有些紧张。“我相信你一定注意到女性经常围绕着你。即使你已经很习惯,也必定会发现——”他放下酒瓶。“唉,我真是不会说话。”

  亚穆的表情只呈现轻微的好奇。

  “我以为你知道你是个例外,”艾凡瑞顽强地继续尝试。“我是说,樊世从不嫉妒任何人。他从来都不担心毕夫人……直到你出现。我还以为你知道。”

  侯爵对毕樊世何以如此嫉妒非常好奇。也许毕樊世曾经对真正的理由丢出一些暗示,如果他和艾凡瑞非常亲密。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因为毕樊世一向男女通吃,而侯爵显然对妓女没有兴趣。这也可以解释侯爵为何对一个年纪大他那么多、社会地位又低他那么多的男人如此忠心。

  要弄清真相并不困难。

  “毕樊世让人厌烦,做人也不好,”亚穆说。“他是你的朋友,我不该这样说,但是他有时很让人生气。”

  “他的确……可能那样。”

  “他那些嫉妒如此夸张,我光是跟他太太说话,他就胡闹,”亚穆说。“这不仅没有替她的名声着想,也非常不公平。”

  “他很少……替人家着想。”

  “我相信我是一个理性的人,”亚穆继续说。“如果毕夫人不喜欢我和她的关系,我当然必须尊重她的意愿,接受她愿意给我的任何关照,也许是一支舞、几句话或轻描淡写的调情。我很满足于这样的状况啊,为什么他不能呢?”

  “你是说跟毕太太?我好像不大懂——”

  “不、不,”亚穆不耐烦地说。“是跟我。我跟其他的男人都没有问题。我认为我很会处理这种事的,我告诉他,我对他、或任何男人都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我——”

  “我的天。”艾凡瑞从椅子上跳起来,发着抖的手赶紧把酒杯放在壁炉架上。

  一个问题获得答案了。侯爵完全没有怀疑到毕樊世曾对艾司蒙着迷。

  亚穆立刻装出后悔莫及的表情。“请原谅我的失言,”他说。“懊恼使我一时忘记身处何处,我忘了贵国的人不公开讨论这种事。”

  “的确。”侯爵用手指梳着头发。“至少不跟认识不深的人讨论。”

  “请读忘记我提过这件事,”亚穆恳切的说。“我作梦也不敢冒犯你,但你是那么容易交谈,我因此未经考虑地说出了想法。”

  “没关系,我不觉得这是冒犯。你认为我容易交谈让我深感荣幸。”艾凡瑞拉拉领巾。“我只是……吓了一跳。我知道你生他的气,我只是从未想到他的嫉妒是‘那’方面的。”

  他重新拿起酒杯回到座位。“认识两年,总以为对他够清楚了,不可能会再受到惊吓。然而,他从未——我丝毫没想到。”

  “啊,我毕竟痴长你几岁,而且我是法国人。”

  “我从没想到。”艾凡瑞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他常取笑那一类的男人,说他们娘娘腔什么的,我相信你听过更多。”

  看来侯爵绝不可能是樊世的情人,既然如此,怎会有这么不搭配的友谊?是出于自由的选择吗?或者樊世知道了什么?艾凡瑞真正的情人?不知道毕樊世也属同道中人,这是很好的勒索工具。反之,也是杀人的好理由。

  推想各种可能,使他的头脑保持忙碌,不再去想毕夫人。至少一阵子。“我会说更多,用我会的十二国语言。”亚穆以闲聊的口气说。

  他的同伴赶紧顺着他的语气。“十二国?每一种都像英文一样流利吗?”

  他虽然没有说时间,但黎柔假定他会像昨天一样八点来到。结果他提早了一个小时,而且未经通报就出现在画室门口,她正低着头画素描,身上是午饭过后就穿着的棉袍和围裙。

  好吧,情况也可能更糟,她可能身上都是颜料和松节油臭味。但,管他的,一个既未受邀、也不作通报,而且准备拷问她一整个晚上的男人,不配看到她更时髦和完美的装扮。

  “你应该是从后门溜进来的吧?”她用力合上素描本。

  “我保证没人看到。”他摘下帽子放在她对面的一张凳子上。“纵然如此,我相信等露莎和嘉伯来到,事情会更容易一些。”

  “我想你指的是巴黎的仆人吧,那些‘忠心又值得信任’的人。”

  他上前一步。“你在工作?”他朝素描本点点头。

  “不算工作,只是随意画些素描,保持忙碌。”她把素描本放在一整叠的最上面,用手将它们拢齐。“我还在重丧期,其实连画素描都不应该。然而,话说回来,如果我呆坐着哀悼他,樊世也会觉得很可笑。”

  “艾凡瑞爵爷告诉我,你没再接受画像的委托已经一个月。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决定,也就是有人找你,但是你拒绝了。”

  “我想休息。”她说。

  “艾凡瑞昨天晚上也是这样解释的。”

  “昨天晚上?”她的声音有点高。“你昨天晚上见到大维?我还以为你要研究我写的名单。”

  “我研究了。”他拿起一枝铅笔看着。“然后出去,遇见了侯爵。”

  她没什么好不高兴的,黎柔告诉自己。艾司蒙伯爵当然不可能在午夜之前乖乖上床,只不知他半夜里在哪里遇见大维?赌场或妓院?她大可不必浪费精力再为大维感到失望。至于艾司蒙,一夜冶游其实挺符合他的风格。然而,一幅他魔鬼般的手爱抚着……某人,使得她的太阳穴开始悸动。

  “他在你的名单上,”艾司蒙说。“可是你却不让我找他。”

  “没这回事,我该相信你很清楚你在做什么。”

  “但是你不喜欢。”他放下铅笔走到沙发坐下来,专心研究着旧地毯。“你的表情写满了反对。”

  但愿他只看到这些,虽然她毫无权力赞成或反对他的娱乐活动。但是,她对大维的感觉就毫无必须隐瞒之处。

  “唉,好吧。”她拿起他刚才摸过的铅笔,又很快地放下。“我的确不喜欢,我根本不喜欢把大维写上去,可是你说樊世的朋友‘全部’都要写,那就不能漏掉大维,他跟樊世那么常在一起。但大维绝不可能是凶手,你能想像大维溜进这里把毒药掺进鸦片瓶里吗?”

  “我的想像力非常活跃,夫人,我想像得出来的画面,会让你非常惊讶。”

  她坐在远离壁炉的房间另一头,身后的窗外是二月的严寒,所以偷偷爬上面颊的热度不能怪罪于炉火或天气,当然更不可能是他的话。

  都怪那话中的暗示,那声音可以让一句“你好”变成亲密的话语。

  也或许不行。问题也许只在她的想像力过分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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