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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这就是走廊上的吵闹声能够穿透他的意识,使他猛地坐起和迅速下床的原因。

  他穿上睡袍和拖鞋,打开房门时正好听见丹恩说到家族画像和最后那个令人好奇的字眼:表妹。博迪还来不及领悟那个真相,他们四个人已进入丹恩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正要回房深思无意中听到的话时,博迪从眼角瞥见楼梯顶层附近的走廊转角有白白的东西一闪。片刻后,一个戴着眼镜、被白色绉褶围绕的女性脸孔从转角后探出来。一只同样被绉褶围绕的雪白小手朝他招了招。

  思索片刻后,博迪走向转角。

  “发生了什么事?”朴小姐问,因为被那堆令人困惑的白色绉褶围绕的女性就是她。她的黑发上还罩着可笑的睡帽。她的睡袍领口和边缘都镶满绉褶,只有脸和手指露在外面。

  “不太清楚。”博迪眨眨眼。“我只听到最后一句,但看来我走对了路但方向错误。不是那个骑士,而是丹恩的父亲。只不过令我震惊的是,丹恩竟然叫她表妹。我以为她是他的妹妹——想要说的是……”他两颊发烫伸手去扯领巾,发现那儿空无一物,脸颊因而更烫了。“想要说的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没有得到牧师的祝福,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照他计算,朴小姐盯着他看了整整二十秒。“你的意思是说,不是那个叫黑野伯爵的骑士,”她慢条斯理地说。“而是丹恩侯爵的父亲,对不对?”

  “她长得很像他。”博迪说。

  “葛小——我是说昂士伍公爵夫人,长得很像前任侯爵?”

  “丹恩还叫她表妹。我听到的就这些,然后他们四个都进了他的房间。”他往那里比了比。“你认为这件事如何解释?如果丹恩认出她,为什么不早说?或者这只是开玩笑,你认为呢?我想不出还会是什么,因为他不想认她就不会叫她‘表妹’,对不对?”

  她锐利的眸光瞥向丹恩的房门。“我也看出相似处——那种瞪人的目光——但我以为是我的想像力太过丰富。”她把注意力转向博迪。“今天真是刺激。这样的结局非常精彩,你说是不是?葛——也就是公爵夫人——原来是公爵好友的亲戚。”

  “丹恩是他最好的朋友。”博迪更正。“所以丹恩自己不当伴郎,而叫我当时,我才会那么惊讶,他还告诉昂士伍那是抽签的结果,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抽签。是丹恩自行决定新娘必须由他交给新郎,通常不会有人与他争辩,除了昂士伍,但他当时不在场。”

  不妙的是,朴小姐镜片后的大眼睛开始泪光闪动。“我以为她在这世上子然一身,举目无亲,但她不是,对不对?她的亲人把她交给新郎。”她眨了几下眼睛,用力吞咽一下。“幸好我先前不知道,不然我一定会哭得乱七八糟。真的是太……感人了。要知道,这是她应得的,因为她是世上最仁慈、最慷慨……”她语不成声。

  “哎哟。”博迪惊恐地瞪着她。

  她从满是绉褶的睡袍里抽出一小条手绢匆匆擦掉眼泪。“请你原谅,”她颤声说。“我只是为她高兴,还有……如释重负。”

  博迪也放心了,因为她不再泪眼汪汪。“对,就像你说的,今天真是刺激,我想你需要休息了。更不必说走廊上风大,即使没有着凉的危险,你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穿着不宜说出口的东西在外游荡。大部分的家伙至少都喝得半醉了,难保他们不想入非非。”

  她凝视他片刻,然后嘴角扬起,唇瓣轻启,发出一声轻笑。“你真滑稽,博迪爵士。想入非非。那些醉醺醺的家伙还没有在这一码又一码……不宜说出口的东西里找到我,已经累得昏过去了。”她再度低声轻笑。

  博迪没有喝醉,他确信自己可以轻易找到她,因为她就在眼前。此刻她的眼中闪着幽默,好像他是世上最诙谐的人。她的脸颊浮起两朵淡淡的红云,他觉得她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按着,发觉他才是想入非非的人,博迪叫自己赶快逃走。

  只不过他逃错了方向,不知怎的,一大堆白色绉褶出现在他的怀里,一张柔软的嘴碰触着他的,然后彩色光芒在他眼前不停的闪动。

  同一时刻,莉缇很想把她的表哥揍得眼冒金星。他使她仓皇失措。

  “丹恩讲述家族历史,可以讲上几个星期。”丹恩夫人说。她和莉缇坐在壁炉前的椅子上,手里的酒杯不久前才斟满香槟。“他会假装觉得它乏味或拿它开玩笑,但那是他最喜爱的话题之一。”

  “反正躲不掉,”丹恩说。“我们有成排的书、成箱的文件。柏家人向来不忍丢弃任何稍具历史价值的东西,连我父亲都不忍把你母亲的存在从记录里抹掉。尽管如此,要不是萨罗比挑起我们的好奇心,洁丝和我也不懂得查看。他在我们的婚礼后看到你,注意到你貌似我父亲及祖先。但直到你和昂士伍在醋坊街起冲突导致流言四起,萨罗比才写信给我们。他听说的一切,加上偶尔瞥见《阿格斯》的葛莉缇,使他怀疑你与柏家有关系。”

  “没想到我竭力避开萨罗比还是没用,”莉缇说。“我发誓,他上辈子一定是猎犬。”

  “天啊,莉缇,这就是你宁愿爬上莲娜家的二楼,也不愿像正常人一样从前门走进去的原因?”昂士伍不敢置信地说。“你冒生命危险也要避开萨罗比?”

  “我不希望往事被挖出来。”莉缇说。

  他们警觉的表情,显示他们期望听到更详尽的解释,但她无法透露更多。那些知道她母亲私奔及其悲惨后果的人都已归西。柏安怡一家人是柏氏家族的低微旁支,他们在上流社会几乎无人知晓。她悲惨故事的开始和结束都在上流社会舞台的强光之外,舞台上吸引人们注意的是更轰动的戏码和更重要的主角,例如威尔斯亲王。

  莉缇坚决保守那个秘密,因为她不希望母亲的愚行被强行搬上那个舞台,她的落魄潦倒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现在一定有部分的往事被揭露了,”昂士伍说。“萨罗比能守口如瓶这么久,我已经很惊讶了,我们不能指望他永远不说。”

  “他不知道细节。”丹恩说。“葛这个姓氏并不罕见,只需要说她的父母与家族不和,没有人知道他们后来怎样了,更不知道他们生了一个女儿。世人不必知道更多。”

  “我倒想听听另一件事的解释。”丹恩夫人对莉缇说。“我们仍然不知道公爵如何作出这项惊人的发现。”

  “紧跟在他发现我的胎记之后。”莉缇说。

  丹恩夫人的嘴唇颤抖,她望向突然动也不动的丹恩。

  “不可能。”他说。

  “我也是那样告诉自己的,”昂士伍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丹恩的视线从他的表妹移到他的朋友。“你确定吗?”

  “我在两百码外就认得出那个记号,”昂士伍说。“你在学校告诉我们,那个‘柏家的记号’不容置疑地证明你的母亲并没有对你的父亲不忠实。葛巧蒂用道明那孩子纠缠你时,是我去艾思特村确认他是你的骨肉,而不是我的孩子。就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小小棕色十字弓。”

  他对丹恩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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