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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既然这个稳定、正当、她所熟悉的工作是她选择的,那么除了努力把这样的生活过好,证明它的价值之外,晏然没有其它的方法可以说服自己她离开止羽回台北是对的。虽然现在当她打开电脑,唯一能让她提得起兴趣的,只有等待止羽的e-mail,等待他一段缠绵的情话,等待他一句令她感动的问候。

  日子,就在等待止羽的e-mail当中,一天天地过去。

  她回基金会工作之后,睦骥来找过她,也写e-mail想约她一起吃饭。

  晏然这才想到,睦骥每回来找她好像都是止羽不在的空档。一开始她和止羽还不是男女朋友,后来她跟止羽吵架,现在止羽又不在台北,睦骥从来不清楚她和止羽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其实很想对睦骥说个明白,说她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人,但基于个性上的害羞与矜持,她觉得应该找个适当的时机来讲比较好,于是她找了藉口回绝他的邀约。

  但又觉得这样说谎有点不安,怕伤了他,于是又试着弥补:"下次再说好吗?"

  因为语气上的转圜余地与希望,让睦骥果真就有了"下次"。他断断续续又约了她,她也一样找藉口不去,她的想法是,拒绝个几次,睦骥应该就会晓得,不再对她抱任何期望了吧?

  实则不然。因为她始终不是果断决绝的语气,让睦骥不明白她的心意,两个一般善良温吞的人,就将这事搞成了拖拖拉拉、牵牵绊绊。

  晏然有时想,或者像她这样个性的人,就得碰上止羽那种不由分说,决定了就算半强迫也要她点头的人,她才能真正去开始什么吧?

  从办公桌旁望向窗外,阳光依然晴朗、炎热,路树的叶子也仍然青青绿绿的,然而总觉时节将尽,太阳不该再如此放肆了──台北的秋天,是先从人脑子里的意念开始的。

  这些年来,每天忙碌的工作与生活,让她几乎没去注意季节的转换。冬天办公室里不冷,夏天自然有冷气,头顶上的电灯只要按下开关,永远是明亮的。

  似乎这个夏天,是她唯一有感觉的夏天,也唯一这么清楚地明白,夏天已经过去了。

  可她对止羽的思念,对他的爱意,随着时间不但没有淡去,反而日夜滋长。

  晚上,躺在床上,眼睛一闭,睡与醒的交界之间,她会想起那片蓝蓝的天,她飞翔在其上,降落的时候,她爱的人会在地上等她……

  她是如此想他,以致于当她坐在房间的书桌前,会有个幻像,觉得她的落地窗好像正被橡皮擦打出了声响,她会走到阳台上,望着对面那间不再亮着灯光的房间,怀念他们相处的情景。

  然而这天,当她又站在阳台上凭吊过往,止羽房间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晏然大吃一惊,看见对面窗廉后还有个人影一闪,她的心怦跳起来,是止羽回来了?

  但那光亮随即消逝,人影也迅速不见,晏然心慢慢静下来,自叹自笑。

  那灯光当然可能只是靳爷爷或靳奶奶开门进去拿什么东西罢了,只有她才会神经紧张地联想到止羽。

  止羽人在遥远遥远的法国呵……

  不过诡异的状况就此开始。

  晏然有天下班,竟然在公司前看见靳爷爷的那辆VOLVO,她特地注意了车号,真的是同一辆。以前止羽在台北时总开着这辆车来接她下班,她再熟悉不过!

  她的心又提悬起来,不由自主地向那辆车走去,驾驶座上没人,她有点失望,却又有点释然,大概是靳爷爷刚巧到这附近吧。

  不知是不是这些事件的影响,或是晏然心理的因素,她开始觉得每天早上她去上班时,背后总好像有一双眼睛,目送着她坐上社区巴士。有回和萦然去捷运总站对面的市场吃蚵仔煎,遇见那个摆签诗的摊子,那中年老板竟冲着她傻笑!但晏然不相信那人每天见过那么多客人,会特别记得她。

  更疑惑的是,当她转头看萦然,萦然却正和那老板交换着一个秘密的眼神,晏然更纳闷了,她是否看错?

  而这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星期六,放假日,晏然通常都睡到很晚,但这天她忘了把闹钟关掉,于是如同平常的时间,七点半,她醒了。喝喝水,上上厕所,她原本正准备躺下去睡回笼觉,屋外一阵引擎声,引得她好奇地拉开窗廉。

  这么早?爸妈都还在睡觉,左右邻居也都很少早上出门,是谁?

  靳爷爷的VOLVO正从外面回来,停妥在靳家门前,这一切并没有什么异状,晏然正准备拉上窗廉,然而就在她伸手向窗廉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竟是萦然!

  萦然怎么会去开靳爷爷的车?她要开也该开她爸的小白车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里有许多问号,毫不考虑冲下楼,在客厅拦截住刚进门的萦然,劈头就问:

  "你这么早去哪?"

  萦然像是没事先准备。"嗯,去……散步。"

  显然就是大谎!晏然更怀疑了。"去散步干嘛开靳爷爷的车?"

  原来被姊姊看见了。萦然先是皱皱眉,随即乾脆笑了:

  "好啦,就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他已经走了。"

  晏然的心莫名一阵狂震乱跳。"他?他是谁?"

  "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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