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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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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点,站了起来,怒目瞪视着他。“大少爷,这件衣服是锦绣坊的红云龙纹金线锦,一尺要价五两银子,您知道五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个小童一年私塾的学费,一户穷人家两个月的食钱,能做五件棉布袍子,是饥荒时一个婴儿的价格,是我刚进府里时三个月的工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木栋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几乎从不动怒的人,“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看您只是身在福中,不知道吃不饱穿不暖是什么滋味。” “不是这样的,我小时受罚的时候挨过饿,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不,您不知道。您受罚捱饿时,不会有那种惶恐的感觉,因为您知道挨饿只是暂时的;可街上的穷人们呢?吃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那才叫真正的挨饿!” 他说这番话的样子,让谢木栋想到“正义凛然”这四个绝对与张来福没有关系的字。可是,他那微怒的神情、紧皱的眉毛,都让他显得比平时更加生动有趣。 谢木栋心中某种最深沉的东西被他有意无意地挑动着,他突然间觉得莫名的烦躁,不是因为等会那可笑荒唐的相亲大会,而是不能把这个泫然欲泣、薄怒微嗔的人搂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对不起。”他嗫嚅道。 “嗄?”叶清越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出声道歉。 “你吃过很多苦吧?”谢木栋问道,语气带着浓浓的怜惜。 “不吃苦,我会十二岁就卖了自己?”叶清越轻叹一声。算了,毕竟她在十二岁之前,过的都是无比幸福的人生。 比起这世界上许多穷人,她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幸福了。 “算了,反正衣服也没有真的烧到,我们快走吧。”她不在意地挥挥手。她到底在气什么啊?五两银子她再心痛,也是他家的钱啊。 真是不明白自己刚刚那种情绪从何而来。 两人拖拖拉拉,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走到前院。 一到前院的入口,她便把谢木栋硬推了进去,然后吩咐下人,不准他随意熄灭灯笼,不准他离开前院半步。 她拢起袖子,抄起双手,看着众家姑娘皆将目光投注在这位姗姗来迟、手里拿着“信物”灯笼的英俊公子身上,他的穿著与气质在在昭显其身家不凡、富贵逼人。 果不其然,这位显然还不知道手中灯笼有何用意的大少爷,一瞬间就被接踵而来的莺莺燕燕给淹没了。 叶清越见自己目的已达到,猜想也许今夜过后就会有许许多多的媒婆上门来吧。 她轻叹一声,也许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在这一刻开始想念起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和姊姊,还有那些同学玩伴们,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还有那不负责任的小黑、小白,把她一扔就是七年,当真是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他们怕是早就把她忘了吧。 “臭小黑,死小白,居然就不理我了,还说什么红线一牵,富贵一生呢,骗人。”她嘟囔着。前院热闹的灯会对她来说,已变得索然无味。 无论她多么的努力,多么的费尽心机,位置爬得多么高,工钱拿得多么丰厚,现在的她只觉得孤单与寂寞。 越是这样热闹的夜啊,越是想念不能再见的亲人。 想着,她信步走开。 通明的灯火远了,喧嚣的音乐远了,就连空气里那甜甜的汤圆味道也远了。 一切的一切都远了,只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径冷清又漫长,刚刚,她与他就是走这条路,青青的石板上有着溶霜的湿滑,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着。 不经意间,谢木栋揽住她纤腰的那一幕硬生生地窜进了她心里。 他的肩膀原来是那么的宽,手臂是那么的强壮有力,和她这个冒牌货不同,沐浴过后的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男性特有的麝香味道。 很淡,却是说不出的撩人。 现在想想也真是可怕,自己在谢府已经待了七年了耶。虽说随遇而安,她是不是也安了太久了?如果不是小黑与小白说她的红线就牵在这谢府里,她说不定在契约到期的那一天就走了。 七年的时间和谢木栋朝夕相对,她理不清自己对于他的心情,是好玩、是亲近,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自己想得太多,也许其实什么都没有,也许他对她伸出手、抱着她只是下意识救她免于跌得鼻青脸肿。 过去没发生过什么,现在没发生过什么,所以将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吧。 她摇了摇头。真是的,从思亲到思春,她一个晚上都在想些什么啊? 她不是把大少爷给送出去了吗? 想到今后他将属于某个女人,不知怎地,她的心微微刺痛着。 天空突然亮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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