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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已经找到了我亲生父亲,也认祖归宗,汴京现已是我爹的根,我不能离开。别为我操心,我们都没有罪,虽然不得平冤,但至少我们于心无愧,这就够了。”握住他的手,问生再次感激苍天厚待,让他结识这位兄弟。“这世上除了我爹,你们是我仅剩的亲人,千万保重,答应我好好过你们的生活,等时机成熟再回京为你们庄家争一口气!”

  不自觉,庄则礼怨憾地叹,“这世界没有天理!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竟是这种境遇?难道世上已没有识人之士了吗?那些单凭蜚言就定你罪的人真该忏悔!”

  “这世界还是有天理的,不然就不会让我们相识了。”问生拍拍他的肩,笑问:“不是吗?”

  因为这句话,让扣云真正对他另眼相看。当她为瞎眼老妇灸了两针后,不小心听见他们最后一段话,如云凝思中起身,卸下了无形间的敌意,重新以对等的角度看待这头戴修罗面具的人。

  “敢问姑娘,我娘她的眼疾——”

  “的确是过度哀泣引起的失明,如果是一般郎中,只有束手无策的份。”扣云刻意不挑明说,果见则礼忧染眉宇,但莫问生仍一派安适。隐忍不住突倏而生的怒火,她挑衅而问:“你不担心我医不好大娘的眼疾?”

  莫问生有些失笑,他又哪里得罪她了?怎么她字句都冲著他来?

  “我说过,我相信你。”

  不管医不医得好,他都相信她已尽力,既然尽了人事犹无计可施,那担心也没用。

  扣云自他一句“相信”中读出许多事,银牙轻咬,他明明看出她有能力却不道破,这是什么意思?她才不需要人替她掩饰什么,这回激不动你,总有其他办法揭下你平静的面具!

  “一般的郎中治不了是因为他们没有钻研过毒,只要用适当的微毒加以刺激大娘七处眼穴,一个月后自然慢慢能重见光明。”解下耳坠,她扭开坠心倒出两颗细若朝露的药丸。

  “这药丸可固本培元保大娘不受毒疗之害,五日一颗,我已经扎了两针,剩余的工作只要普通大夫就能胜任。我开张单子指示,你只要依我所说的吩咐,保证你娘眼明如昔。”

  “谢谢姑娘!谢谢……”

  “不用谢,我只是替我手下犯的错给你们些交代而已,下回若遇上江湖事,别再鸡婆逞英雄。”扣云嘱咐毕,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步出房门。

  “问生,看来她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或许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有机会化解,你向她说说看,说不定她能理解,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不再追杀你。”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对你提过的仇家之女?”

  “在你来救我之前,我就自霍定的口中听到你没告诉我的那部分。”则礼除了为他的情路忧虑之外,更有不平,“你不该承担这一切的!他们的过去根本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

  “如果世人相信我的辩解,今天我就不会被冠上瘟神这两个字了。”他的话,不是自卑,不是自弃,而是事实。

  庄则礼也亲身体验过世人的愚昧,所以他没有再言,这世上的道理,太深奥也太荒谬了。而什么力量都没有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

  “兄弟,我知道你不喜欢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但冷姑娘慧质兰心又是你情之所钟,有机会就让她明了你的苦衷,别让她继续误解你,好吗?”他聪明地把话说在前头,“喂!我都能收下你的礼,没理由你不能答应我的要求吧?”

  问生笑骂,“什么时候学得和则玲一样贼?”

  “对你不耍点赖怎能让你这顽石点头?我虽称不上见过世面,但形形色色的人也看了不少,那莫名其妙的恩怨若能化解必能教冷姑娘不再敌斥你,依她的磊落而估,你如能做到这点,赢得佳人芳心就不是件难事……”

  “则礼!”问生没让他编织太多的“如果”,只是问了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想如今天下有哪个女人见了我面具与手套下的形貌还会对我有好感?”

  则礼微愕,久久之后一叹,“我希望有……”只是这希望太渺茫了。犹记得当初乍见面具下的他时,连他这个男人也禁不住骇怕,何况是一般女子?

  “这世界没有天理。”没有激越和忿怒,庄则礼平静又无奈地重述这句话。

  “别说了,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我自己来就好,你代我去向冷姑娘道个谢,可别让人家错认为我们是莽夫,一点礼节也不知。”他鼓励地眨眼,“去呀!”

  “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很贴心的兄弟?”

  “你这不就发现了吗?”他微笑地推他出门,“少啰唆了,天一亮还有得我们忙,时间紧得很,别浪费了。”

  目送他走近她,庄则礼的笑靥倏沉为感慨。能多看两眼就让他多看两眼吧!不管是留作记忆或伤怀,至少比一无所有来得强,他的倾慕只能孤独地埋藏——这是他不能改变也无力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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