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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庄家只是非常单纯的农户,乐天知命古道热肠,只不过收留过我几天就被霍定嫁祸卷入江湖恩怨,官府不由分说便捉则礼入狱,诬以罪名判下死刑。”他的声音很轻,恰好只有她听到。“庄母为子哭瞎了眼睛,则玲为了替母治病甘愿签下卖身契作丫鬟,若非我及时循线寻至,他们一家三口不是病死便是冤死。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何要劫囚,那么现在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扣云说不出此时的感觉,仿佛这一切的罪恶皆由她而起般,牵连到无辜百姓害得人家险些家破人亡,是她的过失吗?

  傲然扫视面具人,纵使心房紊乱无序,但她发出的声调依然平静清冷。“如果我会因你的三言两语就掉头走人,那我就不是冷岚。你以为我想看的是这场戏吗?人世的不公,我见多了。”

  轻雅挪步,她来到三人前正欲表态,不意眼前猛地一黑,被堵庞然身形阻挡;戴著面具的他,含著与她类似的冷漠眼神一动也不动,虽未再作言,但无形中透出的警告威胁意味十足。

  “怎么?怕我动手脚?”扣云一嗤,“把我冷岚看得如此不入流?莫问生,别将天下人都当成霍定,不是每个江湖人都像那搬不上台面的牲畜;不伤无辜这点道上规矩我还明白。

  倘若你所言属实,那就让开给我认认真假,他们假使真是被霍定陷害,我自会给他们个交代;若让我发觉这不过是你布的局,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莫问生唯一露出的眼眸蕴著似迟豫又似评量的波光,慢慢地退了开,“我——相信你。”

  这句低语犹如投湖石般意外地漾起她莫名的感受,扣云不禁望了他一眼,错综复杂的谜团又添了一道:瘟神这么容易相信仇家的吗?还是相信冷岚这两字的人格?

  “让我看看大娘,”扣云揭下面巾以真面容相对,明示诚意。“我懂些粗浅医理。”

  庄家两兄妹恍愣在她绝代之姿上,茫茫失措,只能以眼相询莫问生,他一个点头,以和煦眼色安抚,按下她和他之间所有仇嫌,静心候待。

  “姑娘,甭费心了,我老了,这身体不中用了,迟早要死的,请你先看看我儿子,他在牢里这么久,不晓得有没有染上什么微疾细病……”

  “大娘!”扣云柔媚却坚定的劝语隐有令人服从的尊贵。“只要是人就不能自轻,你是他们的母亲,假若你身体违和,你想你的一双儿女安得了心,笑得起来吗?”

  庄母语塞,却绽开微笑伸手让她把脉,“姑娘说得有理,是老身急胡涂了,就麻烦姑娘了!”

  莫问生暗在心里为伊人喝采,还是她懂得为人母的心情,知道以儿女反为激励,她的玲珑巧心怕也丝毫不逊于她的容颜吧!

  “问生哥,她是谁呀?”庄则玲一脸惊艳。“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姑娘,喔——”

  语音拖得老长,她偷偷贼笑,“她是不是你的红粉知己呀?”

  “则玲!别胡说。”则礼轻喝。

  “不要紧。”问生的脸虽被遮住,却能自眼中窥见柔和笑意,“则玲,趁冷姑娘为你娘把脉,去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天一亮就出城。”

  “山城?”她咋舌,“为什么要出城?哥才刚回来,也不知伤得重不重,这样离开好吗?”

  “放心,一切有问生哥在,别烦恼这么多,只要把行囊整理妥当就可以了,快去!我还得替你哥处理一下伤口,免得你娘发现了。”他们的交谈没让庄母听见,待则玲依言而去时,则礼靠了过来。

  “问生,那位姑娘不是和你有过节?怎又对我们施援?”他不放心地盯著她们,怕有个什么纰漏,对所谓的“江湖人”他还真是不敢信任,尽管那姑娘美得让人失神。

  莫问生的脑海映著她为庄母周到诊视的娇颜,用庄则礼听过最深挚的语吻道:“虽然她身在江湖肩负江湖恩仇,但她却怀有医者的胸襟。”

  医道为仁,医者存慈,这可由她的细心上得到验证。

  “你对她……”

  “别说!”问生淡淡制止,“有些事,你知我知即可。”

  庄则礼不由得凝重起来,“兄弟,美人多祸啊!”

  “则礼,你多虑了,这不过是我荒唐的感觉罢了,今天就算我们之间无仇亦无恨,她一样是遥不可攀的星月,我不曾著想与星月相伴;既无妄想,就没有什么祸了。”

  “是这样的吗?”则礼审视著他胶著于她的视线,那之间的欣赏赞誉与倾慕他可看得一清二楚,恋慕遥远的星月难道不苦吗?是苦便为祸了!心苦可比皮肉之苦要难熬上千百倍呐!

  他不再多问,改提切身相关之务,“你这次放我出狱又伤了人,官府会善罢甘休吗?问生,你江湖恩怨犹缠身未解,这下又惹上朝庭,岂不更加危险?”

  “危险,自我出世便如影随形跟了我二十几年,你想我会在乎吗?”他豪迈一笑,“他们针对的人是我,没理由连累你们,此番害苦了你们,问生已良心难安,怎能眼睁睁看你枉送一条命?欠你人情还不够,你要我连命也要还吗?没能洗刷你的冤屈是我无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要你们举家别迁,莫问生对不住你——”

  “问生!怎么到现在还讲什么对不对得住的?我们什么忙也没帮上,反倒累你因我而罪,说起来该是我的错!”

  “是兄弟就别再提这些!”他将个小包袱塞给则礼,“我要你离开汴京改头换面重新生活,等你学成德就再上京赴考,这就当作我送你的饯别礼,权充我的歉意。”

  “不,这——”

  “是不是兄弟?”问生只这一问就平了则礼满腔驳言。

  “问生……”他有些鼻酸,“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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