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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面前的目光真是温和极了,这样的温柔她好像是第一次遇见,又像是已追寻了良久 ,可她——她真能把这一切都放到自己心里吗?“可是,可是他还没给我体书呀——他 说的,娶到了秋妹,才肯放我走的……我并不想他死的,不想的……”名和氏自语般地 哺哺。

  公孙晚苦笑了一下,“人都死了,还要休书做什么呢?”

  “真的不要了吗?”名和氏担心的模样好像个孩子:真那么容易就不要了?她怎么 记得她为这张纸忍耐了好久好久,为了这张纸,她一直装作是个好妻子,又有几人知道 她有多少泪水是往肚里流?

  “不要了。”话一出口,公孙晚终于忍不住抱住了名和氏。

  四周响起了零星的惊叹之声,但随后便摹然安静,仿佛连旁人也不忍再拿什么理由 来阻碍这份相守。更有几个丫鬟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们清楚名兆□的风流成性,也亲 眼目睹过名和氏的隐忍无奈,同为女人,这份苦楚,她们最能理解。

  看到此情此景,名枕秋的眼眶不觉有些酸了:名和民虽然为帮名兆□达到目的,而 不惜以媚药迫她就范,然而她却也不过是个为了一纸休书、求取一份自由的苦命女子罢 了,任她机关算尽,倒头来也不过如此……想到此处,自己也不觉有些倦了。

  “你不是骗我吧?我还以为你嫌弃我呢?名和氏在公孙晚怀里模糊不清地诉说著, “我以为你嫌我脏——我也得过那种病的。”

  “怎么会呢?”公孙晚柔声道,“我可是医你的郎中啊。”

  名和氏闻言嫣然一笑,“好你个郎中!病治好了,也让我居然……喜欢上你了。” 她好像记起来了:那时她已生下了卿儿好久,名兆□却还在外面鬼混,甚至让她也染上 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病。羞愧难当之时,她本想一死了之,却被作为卿儿西席的他给发现 ……她还记起来了:他那时温和地微笑著,请她伸出右手。她虽百般尴尬,也终于伸出 手来让他诊脉,当他的手指触到她的手腕,她想起自己好像一下子安心,然而脸却红了 ……怦怦然的心跳声响起,好像还是那时的。心里好像堆满了话语,又迷迷糊糊地疑心 这些话她早已说过。“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对了,你好像一直不爱跟我说话的……” 她的眼神一暗,脑子里还有些记忆的残片,有著他的,他也多是沉默:她弄不懂他的心 啊,何况她还罗敷有夫……“不是的,有你在说,我听就好了。”过去的事实几多无奈 ,不是有诗说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礼教道德捆缚了彼此,既然 身无姻缘,又怎能放任灵魂相扣?

  “是吗?我好像还骂过你呢:骂你什么来著——胆小鬼吗?”名和氏目光飘忽,深 深苦笑:可怜她爱得疯狂、不择手段,其实她又有多少惴惴,生怕沉静如水的他永不会 回亡。

  “你骂得对,是我懦弱,是我胆怯,我只是不敢……”他退缩,他沉默,然而又怎 料最终数十年的道德文章也抵不过一刻的怦然?怎料最终他们即使以这样的代价换得了 相知,他也无悔无怨?

  也不知是又想起了什么,名和氏忽然伏在公孙晚肩头痛哭失声,公孙晚轻轻地抚著 她的螓首,低语:“跟我走吧。”

  名和氏猛地抬起了头来,痴望的眼底难分是喜是优——她究竟清醒了没有?其实何 谓醉醒?醉醒之间又添多少哀愁?

  “你们不能走!”忽听厅中有冷冷的声音响起。

  公孙晚顺声回转,见是名枕秋,问道:“为什么?”

  “你们现在能上哪儿?你们忘了卿儿了?”正巧站在厅中背光的一头,看不清名枕 秋的神色,只听到她冷然依旧的声音,像是根针似的,“你以为这样你就勇敢了?你以 为逃走就是最大的勇气了?”

  公孙晚偏首看了名枕秋良久,又看了一眼下之云,矿之云向他微微一笑。

  终于,公孙晚转身对名和三道:“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你呢?”名和氏战战兢兢地问。

  公孙晚紧握著她的手,“我会陪著你的。绝不会离开。”说著,拾起了地上的雨伞 ,拢她于伞下,跨出了那道门槛……“过来让我看看。”当厅内诸人散去,旷之云对名 枕秋道。

  “嘎?”名枕秋却依旧凝立在那背光的角落。

  “你流血了。”旷之云最终自迈出步子向她走去。

  “没有的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刚才被花瓶擦伤的手臂,想往后退。

  他却抢先阻住了她的退路,一只手捉牢了她受伤的手臂,纱罗顺势从玉臂上滑下, 裸露出几点鲜红,他执住不放,“还要再瞒我?”

  心跳如雨滴,僻啪乱响成一片,让她在暗色里不停躲闪。他则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 腰际,轻轻一转,便把她拉出了那片阴暗。

  雨天氤氲的光线漏过她身后楼饰的门板,一缕明、一缕暗地勾勒出彼此的轮廓,一 股潮暖的暧昧气息又升起在两心之间,于是忍不住又开始相互试探——媚药之事虽已释 然,却仍有残片横亘两心,他不著痕迹地避过,微笑著这样开口:“刚才何必那么凶? ”她就是太冷情,明明是好意,却也要惊得公孙晚那样的文弱书生脸色一变。

  “那你就别招惹我厂在他的调笑里,她又纷乱了心绪。

  他当然不会依她所言地放开她,反一手拉起自己的袍角,向她努努嘴,“帮帮忙。 ”

  “干什么?”

  “我没手了。”他瞥了眼剩下的那只手,那手正紧握著她的不放。

  “真是无赖。”她低喃,还是动手替他撕下了一条袍角,听著那丝帛断裂之声,忽 然感到种快慰——所谓当断则断。

  “够了够了。”他忙叫停,生怕她将他整件衣服都撕烂。

  她这才停手,将撕下的一大块布片递给他。

  “不许动哦。”他施咒似的在她耳畔低语,又不放心地凝视于她。

  躲不开他撩人的目光,她只得任命地贴向身后的门板,做出绝对跑不了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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