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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于是,更深地将她抱紧。

  当他抱住她,他的身影漫天袭地,就好像是当年席卷而来的仇恨,将她牢牢包裹在 内,动弹不得,可她这回却有了这样一种感觉:这是个情丝缠绕成的茧,只待她破茧而 出,她就会成为一只幸福的蝶……可什么是幸福?她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秋恨秋姿白发生,木叶啼风雨。

  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如果这就是幸福——

  当每天清晨,她一打开房门,便能看见他倚在门外的阑干之上,笑容邪魅依旧,却不掩饰已守候许久。她便能在那一瞬将所有愁情遗忘,只沉醉在他的眼角眉梢,即使复仇的意念很快便重又袭上心头,让她不得不又冷起面孔。

  如果这就是幸福——即使只有一刹,即使这一刹的欢愉会要让她整天心神不宁,她 也愿意沉溺在他的怀抱,任那双霸道的铁臂锁牢她的每一个晨昏;愿意那双捉摸不透的 黑眸将她放在瞳心,贪看不够的模样就像她随时都会溜走。

  如果这一切就真的是幸福——她好想就这样沉沦下去,就这样昏天黑地、痴傻无休 ……可惜她不能!当她每晚躺在床上,惊醒在那一场场噩梦;当她依偎在他身侧,看他 洁如流云,便觉自己污若泥尘。

  而且,她还知道:连他也不能!当他偶尔沉默,沉默于她道出从名兆□那里套知的 内情;当他时常回避,回避她时时追问他那边调查进展的眼睛;当他凝神望她,却忽然 旁逸出一声轻叹;当他邪魅的笑里再掩不住缕缕忧心……她便会觉得心慌,心慌他仿佛 已了若指掌,偏又装作不察;心慌他牵强屈就,却又仍强作笑语。她怕他开口,更不敢 自问,仿佛她一生一世都握于他手,只要他一松手,她便会一无所有……“名兆□对你 说的这些都可靠吗?他当真这样信你?”旷之云的声音拉回她飘忽的思绪。

  心里幽幽飘过一丝失望。虽然这些天来,藉著查案之名见他,彼此的贪恋亦心照不 宣,但往往最后都是由她硬下心肠论及正事,却没想到今日是他当先开口,于是她冷然 一笑,“他想跟我要钱,能不信我吗?”

  他拉过她,将她娇小的身躯全部收人视野,幽幽道:“可我有点不放心。”语速极 缓,似是一贯的慵懒,又像是夹杂了某种不敢确定。

  名枕秋猜到他担心什么,不由恼他看扁了她,立时变色,“难道你不信我?”

  他慢条斯理地将她重纳入怀中,说道:“我只是担心名兆□的为人——你毕竟只是 个弱女子。”并非不信任她的洁身自爱,只是他太深知仇恨的力量,太深谙其中那当真 能使人不惜一切的煎熬滋味!

  心头一阵酸楚,名枕秋推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来,“既不信我,又何必碰我?”

  旷之云没有动,只是仍维持著包容的姿势,似乎是在等她“自投罗网”,显然他早 已确定她还会像十年前和十年后的每一次那样自己纵人。

  这个吃定了她的男人!掌控了她的贪恋,理所当然地将她的心放在手里揉捏,直到 她因他而忘记自己的本来面目。于是她故意视而不见。与他拉开距离,公事公办地开口 :‘你那边呢?还是在查赈粮的买主吗?’”

  旷之云收拢了双臂,环抱在胸前,掩饰其中的失落,懒洋洋地笑道:“是啊,可查 起来还真是困难呢。”

  刻意隐瞒了真实的进展,虽然买赈粮的下家不止一个,还分散在运河上下,调查起 来尽管费时,却也已能理清大体脉络。不愿直言相告,只是因为此案官场中人牵扯太多 ,甚至包括一省之首的巡抚,所以调查中难免阻力重重,危险重重。

  应对官场,他自有办法,却不想让她当真陷身进去。于是没有细说情由,他道:“ 说来还是你那边比较有进展。”

  装作听不出他话里的醋意,名枕秋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既然没进展,你为什么就 是不信名家就是唯一的买主?”

  他扬起了眉,“你要我信?”

  “许是事实。”她不敢看他,生怕私心会透眼而出。

  所幸他并没有强迫她抬眼,只是站起身来,贴近了她,“你可知这件事的后果广感 到一片黑影当头罩下,她想逃,却被他揽进怀中禁铜。

  “私买赈粮之罪可足以抄家灭府哦!”他刻意放轻松了语调,在她听来却仍像是压 顶的浓云。心头闷闷的,她像是因此而喘不过气来,又更像是被某种跃燃的心火扼住了 咽喉。

  “你这是要大义灭亲,还是要玉石俱焚?名府里有多少人……多少条命……”他的 声音疏懒依旧,可是迫在耳际,却重如擂鼓。

  停下,快停下!停止这催魂般的压榨!他能不能不要再这样虚虚实实地紧逼,不要 再这样将她逼问到无处可逃?!“别……别说了……”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能无力地 请求。

  “全都交给我,你别再插手了,好不好?”他改成了柔声地诱哄,如和风在侧,如 细雨滋润。

  贫瘠的心房已几乎要为这场“细雨”所儒染,可她又怎能放任自己去享受这幸福, 而让那无尽的仇情恨事永沉海底?她又怎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忘掉过去,假装什么都没有 变过,假装自己还是十年前的那个纯洁少女?

  谁能告诉她,她应该怎么办才好?

  苍天无语,绿水不应,只有漫天的细雨又随风飘落,斜织出烟雨的江南,如同铺展 开了一场迷局——而悬在这迷局中的,又岂止是她的一颗心?

  热!她好热!

  天色渐晚时分,名枕秋终于等到了旷之云的“开恩大赦”,放手让她离开他的禁锢 ,脱离那一番爱恨纠缠。回到闺房,她刚喝上几口热茶稳定心潮,身子却无端地滚烫。 抚上自己的前额,却发觉不知何时额上已是薄汗涔涔。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病了?想著,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想再喝口茶醒 醒脑子,一股奇痒却从腹间一直传到了手指,她身子一震,茶杯也跟著一晃,险些掉下 地来。

  一只手帮她稳住了茶杯。“入画?”她扭头看去,脸色顿时一僵,站在身边的哪里 是人画——竟是名兆□

  “秋妹,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那么差。”名兆□故作关心。

  “入画呢?”她强忍不适,努力拉回残存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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