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流舒 > 玉簟秋 >  上一页    下一页
十六


  好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解缘由的她虽然不得不暗自佩服他的奇思妙计, 但是不论什么原因,纵火也仍是大罪一桩。想著,一只柔荑探出,夺去了他手中的火折 ,月光和火光同时照亮了她白玉般的面颊,交织成一片光影,冷热不明。

  “这次,你又有什么条件?”他知情识趣的任人宰割。

  明月皎洁,勾勒出他的云淡风清,她拿不准他是否会在乎她的要挟,却还是决心一 赌,“你说过要我帮你。”

  “说过。”没想到她会这样开头,他饶有兴趣地挑高了眉。

  “那……”她仿佛动用了很大的勇气,“那便让我分享你的秘密:你到底答应了陈 大人在这里查什么?

  “不就你那桩?”他笑。

  “还瞒我?”她冷了瞳。

  “你真想知道?”他迟疑了下,“你不害怕?”

  “不怕。”她答得斩钉截铁。芳心陷落已是始料未及,再不鼓足勇气放手一搏,她 不知自己还能在这漩涡里清醒多久。

  倔强的小脸映在眼中,别样惹人疼惜,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缠绕她耳旁的一缕青丝 ,“可是……我怕……”

  “你怕?”她任愣在他柔声的关怀里,努力抬回的清醒理智又摇摆在小小的方寸之 间。

  “怕你会和我一样……”他的声音不似刚才的邪魅,反带著缕真实的愁绪,“会受 伤。”

  “你的伤……是因为这个?”她忙问,想到此时才问已然太迟,竟然生出些海意。

  他点点头月。那天他只是无意中对赈粮露出丝怀疑,绕著那批粮食多转了两圈,便 招来了杀身之祸。幸亏他还留著点年少时的武功底子,不然……又是血的代价!她不明 白人间是否真只余了流血一途?可悲的是,她却还要沿著这路走下去!寒意沿著心底的 念头爬升,冰凉的娇躯忍不住靠近他,仿佛这长夜之中,他是惟一的一点灯火、一点温 暖,明知不该,却仍是贪婪的想要汲取,仿佛飞蛾扑火。

  缓缓的手由耳垂滑落到腰际,他欣然于她的主动接近,顺势拥她人怀,任那一点火 光,在她手中、在他身畔,随风起舞、闪烁凄然……远方传来人声嘈杂,隐约听见有人 叫嚷:“那边有火光……就在那边!”

  她忙从他的怀抱中抽离,他却执起了她手,“跟我走。”

  下意识地跟上他的步伐,穿越长桥杨柳,拂掠竹影重楼,不愿停下脚步,任秋夜里 的桂香缠绵身侧,将初萌的柔情诉说,忽然好希望这路便是永生永世,永无止境……只 是美梦易醒,旷之云忽然发现她手中仍持著火折,不由皱眉,“怎么还不扔了?”难怪 总也摆不脱追逐。

  梦碎一地,亦惊醒了她的理智,名枕秋双瞳一紧,用力将手中的火折抛出,火折却 在出手的一瞬,被他一道掌风震偏了方向,终是落人了池水,渐渐湮息。

  她身子一僵,甩脱他手,迳自向前走去。

  她想干什么?难不成也要放火?旷之云望向火析原本的落点——一片亭台楼阁隐在 夜幕之中,无从细辨……身后又传来追兵声响,他忙加快脚步,却见面前已是粉白院墙 。

  所幸墙不算高,他不假思索地翻上墙头,向她伸出手去。

  她却迟疑。他不由在上面邪气地笑开,“若是被人追到,我就说是你放的火。”

  她冷瞄他一眼,无奈地接受他的援手,跟著他攀上院墙。

  拉上她后,旷之云又当先跃到墙外,仰首张开了管弯,“下来吧。”

  浓黑的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展臂的身姿,无端的心跳惴惴。

  许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他只得加上了威胁,“再不跳下来,可就逃不出去了!”

  逃?!一字撞进心坎,竟自黛神染骨。望著身形不变的他,没来由地,她生出股勇 气,忘了明日还要面对些什么,也忘了她的人生还有些什么,只想逃离这无奈的处境, 投人他的温柔。

  飘飞的裙袂仿佛是天河的波光,他稳稳地将她接住。月光霎时黯淡,只因他已将流 星纳人怀中,清淡的幽香自她的发肤流人鼻中,远胜过涨满秋风的桂花香甜。微醺的满 足中,他不禁忆起了他的旧梦,他的旧梦便是——怀中这个女子……

  惊情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

  回忆永远停留在春天,停留在轻漾的东风之中,无关四季流转,无关岁月凄迷…… 那时他叫旷玉,虽然刚满十四,却已是皇上面前最得宠的侍卫。

  说是侍卫,其实他的武艺并不高强,他只是凭借了先父舍身救主的功绩,才得到了 皇上的恩宠。所以,他可以与这位九五至尊对弈、习剑,由天子亲授书画、御批诗文, 却永远不必站班守卫、日晒雨淋。他甚至还拥有著某些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隐性权 力——皇上对他的建议往往从不反驳。

  能待在紫薇星垣的中心,虽然有一点不安,他还是觉得满足而荣幸,尽管他也知道 在一张张状似殷勤的笑睑后面其实藏著不满与嫉妒,可他不以为意,他相信既然连皇上 都已赏识他的一身风华,总有一天,他也能让这些大人心说诚服。

  直到那日春在枝头……和煦的东风吹绿了尚书府里的大片草地,也送来挡不住的妖 娆气息,被邀来参加赏花盛宴的他却不喜欢这样的季节,因为在弥漫了花香的厅堂里, 他总能感觉到一双双窥伺的目光,不似平日的不屑和嫉恨,反带著些赞叹和欣赏,更让 他坐立不安。

  四周的嘈杂在脑中轰响成一片,他厌恶地想摆脱这一场觥筹交错,刚刚起身却被身 旁的主人嗯住,“怎么了,旷大人?莫不是嫌这宴席太过沉闷?”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