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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能重新去给她爱呢?箫瑾的心因这个大胆的想法而狂跳不已。为什么不放弃这一身沉重的枷锁,做一回平民呢?这身份,这责任已。经将他们分隔得太久太久了!如今,箫琦已长大成人,果断英明毫不逊己,何不将这江山托付与他,自己则如平民一般,娶自己爱的人,做自己想的事,与云若做一对神仙伴侣,逍遥一生?

  已经等了足足十五年,自己不能再等了!

  “皇兄,你要禅让?”箫琦的眼中写满了惊讶。

  “是。”箫瑾的眼瞳依然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湖。

  “为什么?”

  箫瑾一笑:“原因,你知道的。箫瑾点点头。

  “为了她?”虽然一直清楚箫瑾对上官云若的一往情深,但箫琦仍不敢相信这个一向把江山社稷看得比生命还重的皇兄真的会抛下一切。“皇兄,你不再考虑考虑?”

  箫瑾神情忧郁地露出一抹苦笑:“我已经考虑了十五年了。”

  “皇兄……”箫琦语塞,因为他知道他将又一次劝说失败,如同十五年中的每一次。身为弟弟的他亲眼目睹了箫瑾十五年的情路徘徊。虽然箫瑾每一日都将自己埋在朝政之中,昼夜不息地批改奏章,事必躬亲地体察民情。但在忙碌过后,他却只剩一颗孤独的心。他常常会以箫寄愁,在月夜里徘徊;或借琴诉心,以至宫中总会传来琴叹悠悠。无论是夜晚还是白天,下意识地,他总会对着一朵流云凝眸。

  这十五年间,太后也曾多次“逼婚”,箫瑾总以各种理由拒绝;箫琦也曾多次相劝,甚至还试图以自己在感情上“蝶恋花”般的潇洒“感染”皇兄,但每一次也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反倒是他自己也转向皇兄的立场,帮助他一次又一次地拒婚——包括这次的段凝嫣。

  看着箫琦紧锁的双眉,箫瑾知道他的心思,于是问道:“你还记得‘庄周梦蝶’之说吗?”

  箫琦点了点头:“庄子一日做梦,在梦中他化为了一只蝴蝶,醒来之后,他便疑惑自己究竟是谁?是蝴蝶?还是庄周?”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箫瑾温和地笑着,眼中的湖面上水波微皱。

  “皇兄,你是说……”箫琦开始有些明白箫瑾的用意。

  “也许荒谬,可是我真的觉得这万丈红尘会让人迷失自我,会把人变成一只蝴蝶。”忆及过去二十多年的帝王之旅,箫瑾不禁感慨万千,“让我给你讲一个当世庄周的故事吧。这个人一梦就是二十年,从他一生下来,命运便已决定了他的一生,让他终身纠缠于这个问题上——自己究竟是庄周,还是蝴蝶?

  “儿时的他便生活在‘蛹’中,只是他并未察觉,因为他从小就认为他生活的意义不是为了自己的好恶,那时他所有的努力,无论是学业的进步,还是才能的增长,都只是为了不辜负父亲的希望,都只是想让父亲高兴,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父亲已为他安排了一个怎样无上崇高的地位,一个怎样金碧辉煌的人生。

  “于是,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终于肩负起了他父亲留下的那副沉甸甸的担子——蝴蝶终于破茧而出,世上从此庄周已无。但他并不觉得难过,他开始认为从此以后他生活的意义就在于这肩头沉重的担子,就在于这国土上的黎民百姓。他似乎已放下了心头的疑问,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当成了一只蝴蝶,一只只为天下舞、只为天下生的蝴蝶。

  “直到有一天,他遇上了一片云。忘记了彼此的身份,一只蝶和一片云,他们居然相爱了!他很想倾其所有去爱那片云,可是他却做不到。因为他是一只蝶,一只从没为自己活过的蝶,他能拿什么给那片云,给云一生的幸福?于是,上天让他作出选择——他究竟要以哪个身份活下去?庄周?还是蝴蝶?”

  “于是他选择了蝴蝶,对吗?”箫琦插言。

  箫瑾点点头,眼眸渐湿,他转过身,不愿让箫琦看到自己的痛苦:“他最终看着那片云飘远了,而且一去就是十五载。”

  “那只蝴蝶也承受着十五年的痛苦。”箫琦说。

  “可他不后悔!”箫瑾转过身来,“只要她幸福,他情愿痛苦一生。”

  “皇兄!”看见箫瑾眼中闪烁的点点星光,箫琦早已被他的胸襟深深打动,他上前直面着箫瑾,声音有些激动,“我来为这个故事作个结!十五年后,天地诸神终于为他的无私所感,命运终于又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这一次,他终于想为自己,想为那片云再活一回了!”

  “所以,他选择了庄周。”在箫琦激动的语调下,箫瑾的声音依然沉静,只是眸中的波光已呼之欲出。

  “皇兄,记得当我第一次听你说起你和云若的故事,我就对你说,就算天下人都反对,我也还是会支持你去追求你的幸福。”

  “谢谢你,箫琦。我竟一下子就把这么大的重任交给了你。”

  箫琦笑了笑,戏言:“皇兄,你信不过我?”

  “怎么会?在我心里,我一直将你当作我的继位者。本来我还想再支撑几年,因为我知道这个皇位对喜欢自由的你来说不啻是一个枷锁。但……”

  “皇兄,”箫琦打断他,“谢谢你的信任,我会让你放心的。”

  “谢谢你,箫琦。”兄弟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而不自觉地,箫瑾的目光又凝注于天边的一抹流云上……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穿过茫茫沙漠,箫瑾才懂得诗人叙述之正确。为了赶赴西羌,箫瑾随轩龙使队行了月余,直到今天才到达了西羌都城。越是相见近在眼前,就越是感到思念的迫切。箫瑾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已计划好了一切,他要趁西羌庆贺新皇登基的时机,混进皇宫,将云若接出来。如今的他,只是一个为爱痴狂的普通男子,只知道要不惜一切代价与心爱的女子团聚。他转过身,吩咐随从:“一切按计划行事,我先进宫探察一下,你们在子时时分由西门进入。”原来轩龙的“使队”全是箫瑾原来的贴身侍卫。一个随从上前道:“皇上……”

  箫瑾一笑:“怎么还改不了口?现今瑞亲王才是轩龙之主。”

  “主人。”那随从别扭地叫了一声,随后说,“您一个人进宫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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