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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就在这里歇了,两位就挤一挤吧。”高个儿推开一间客房的大门。

  “这……”云若杏腮微红。箫瑾不便作声,俊脸上却也写满了不自在。

  “山野小店,就委屈一下吧。”高个儿说道。说罢,他吩咐两个手下:“你们就守在门外,一步也不许离开。”

  “是。”两个手下答应着。高个儿满意地点点头,径自去了。

  云若含羞地看了箫瑾一眼,低头走进房间。箫瑾犹豫了一下,也跨进门来。两个留守的匪人将门关上,人则立于门外。

  这里的空间虽比马车中大许多,两人却觉得更加地不自在。云若坐在床沿,低眉不语。箫瑾则走到窗边,倚着窗棂,向远方眺望。

  夜幕渐渐低垂。天边的银河星辉灿灿,有如银瓶泻浆,地上疏寥散落的几间房屋在星光中隐约勾勒出几笔粗粗的轮廓,朦朦胧胧之中呈现淡远意境。见此情此景,箫瑾不禁感叹:“好一幅天上人间夜景图!”

  听得他的赞叹,云若站起身来,走向窗户,见她趋近,箫瑾向后稍退,为她留出整扇窗户、整片星海。

  箫瑾这细微的动作让云若暗生好感,她举目远望,说道:“公子,你真是豁达,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此兴致。”

  箫瑾微微一笑:“以前总是在忙碌,连星星也顾不上看。如今虽自由受制,却得了一个观星望月的空闲。”

  银河波闪,星汉灿烂。云若不禁忆起儿时事:“小时候,奶娘就常带我看星星。记得她总爱说牛郎织女的故事。”

  “他们在那边。”箫瑾遥指天际,“银河相隔。”

  “只有七夕才得一相见。”云若语中有着淡淡的伤感,“真让人遗憾。”

  “这倒让我想起了秦学士的《鹊桥仙》,姑娘可知?”箫瑾问。

  “文辞秀丽,涵义隽永,真是好词。”云若点点头,念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箫瑾也随之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经意地,四日交会,眼波都有一丝异动。云若忙别过脸去,箫瑾则又向星空凝眸。

  断断续续的谈话让箫瑾心澜隐动:自己竟和一个平民女子如此敞开心扉地谈诗论词,而且还是在这种身陷囹圄的情况下。

  也许是平时居高临下地说话久了,他还不太习惯这种对常人来说最平凡不过的交谈方式。从一生下采,荣华富贵便注定与他相伴,孤独寂寞也随之绕其左右。从皇子到皇帝,二十年的宫廷生活让他知道帝王称孤道寡原来并不是妄言,而是种真正的辛酸:一国之君是没有知己的。

  目光漂移在夜空,很容易地,他找到了紫微星;垣——以北极星为中心,两边各以七星形成两道屏障,似乎是用来防御外来的威胁。看着这帝王的象征星垣,箫瑾心道:难怪人们将皇宫称为紫宫,这紫微星垣的形神都似极自己身处的深宫大内——孤独冷清、无朋,无友。有的只是各种各样有形无形的条条框框在限制着自己,就像这帝王之星一样,夜夜有钦天监的星官们注意着,即使有一点点微小的移位都会引起朝野上下的一番争论。那么,不知这次自己的出宫之举又会在宫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想到这里,箫瑾又仔细地看了看天上的紫微——它依旧稳稳地居于天穹,没有丝毫异状。看来自己这次的贸然出宫并没有给朝廷带来太大的影响,箫瑾放心了一些。

  远处忽然飘来隐约的几声短笛,似乎也在赞叹星光夜阑。

  云若唇角微扬:“公子,有人和你一样的好兴致呢。”

  她淡淡的笑犹如一朵荷花在夏夜里悄悄地绽放——悄放邀月、暗绽怜星、自吐幽香、自赏孤芳。箫瑾忍不住道:“姑娘为何不多笑一笑呢?”

  “公子?”不知其意,云若脸色微变。

  “对不起,在下失言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箫瑾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姑娘愁思太重了,连琴声中都带着怅然之音……人生难免有不如意,还请姑娘释怀忧郁,保重身体。”

  他真挚恳切的话语又勾起了她的心事,颗颗珍珠在眼中打转,自己又何尝不想抛却烦恼呢?只是,欠下的债,自己除了泪,还能拿什么来偿呢?云若悠悠地叹了口气,泪眼中映出箫瑾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忙擦干眼泪:“公子,对不起,我又失态了……你听过我弹琴?”

  听她出言岔开话题,箫瑾忙道:“是的,就是昨晚,在下在姑娘的竹屋前有幸听到了姑娘的琴声,琴声美妙,动人心魄。”

  “不过是些伤春悲秋的世俗之调罢了。”

  “不,姑娘的琴声虽愁丝绵绵,却不像是为了春花秋月之类的俗事。恕我直言,倒像是感怀身世、有感而发。”

  “公子说笑了。”云若口中否认,心中却道得遇知音。

  箫瑾又将自己怎样在门外驻足、如何流连琴声的事说与云若。听完他的叙述,云若叹道:“若是你当时就敲了门,你就不会被搅进这是非里来了。”

  “一切都是注定的吧。”箫瑾脱口而出,心里疑惑为何自己会说出如此宿命的话。

  “注定?”云若低声重复,似又触动心事。

  “你累了,先睡吧。”怕她又触景伤情,箫瑾说道。

  “那……”云若轻轻地问,“你呢?”

  “我……”一向口齿伶俐的箫瑾变得有些结结巴巴,“我……就在那边椅子上……歇一歇就行了。”

  云若心中过意不去,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红着脸和衣躺下。

  箫瑾背对着云若,在椅中坐下,一手支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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