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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她不用告诉我其实我也知道,把我自己的事拿来翻版就可以。

  “王净,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看着地上。

  “如果你男朋友回头找你呢?”呵,她也看穿我的狼狈了。

  看,同样遭遇的人,身上散发的酸腐味道多么浓。我都没说什么,王净光嗅一嗅就闻出来了。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不知道。”

  然后王净说:“我也不知道。”

  知道才怪吧。

  我想起还在海岛时听过的一句广告词:女性主义就是败在衣服和爱情两件事上。

  何止是女性主义。亵渎一点,女人都是爱情的附庸。

  我母亲大人说的,美丽的女子比较容易过活。我想,不是因为她美丽,而是因为她遇到了一个浪漫而专一的男人。

  到头来,女人的幸福还是维系在男人身上,还是得以色事人,以男人的爱来堆彻她幸福的城堡。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推论正不正确。不过,我想,女人的幸福其实不在男人的爱,而在男人的专。

  情专必深。情深却不一定专。

  我笑起来。为自己的好头脑、逻辑观念这样清楚。

  但就像找不到一首完美的协奏曲一样,这个地球也找不到会对情情爱爱专心一致的男人。

  他们说这是因为受荷尔蒙影响的缘故。

  想着我又想笑了。

  我想,还是人性的缘故。是性格,是担当,是承诺的深度。

  第七章

  女人的眼泪,果然算得上是一项武器。舒马兹杨虽然不会没事冲着我笑,但不亲切的态度已经从“很”度的极数随为常度的极数。

  如果他能继续保持这种“人性”的态度,我想我倒不介意伏在他胸膛上多哭几次。不过,“眼泪”这种非常性的武器其实不能多用,只有在非常时候才能使用也才能发挥作用。

  不管怎样,这就好像破冰时刻,柏林的低温感觉起来不再那么寒飕飕。

  现在舒马兹杨要我改弹汉农的练习曲,曲调不美不说,弹得又教人手指发痛。但我就像时钟嘀答嘀答,把节拍抓得一精二准。

  舒马兹杨没浪费口舌称赞,我自己也不觉得得意。以前我弹的音乐,就像泼墨;现在的音符,却像精钟表机械,一板一眼,精良十准。

  不过,除了练习曲,舒马兹杨也允许我弹一些技巧难度较低的乐曲。底盘功夫不稳,招式学得再多再精准,也只会流于花稍。舒马兹杨这样“磨”我,我也不能说什么了。

  多年前我看过舒马兹杨的演奏实况录影。舒马兹杨的音乐干净清历,不拖泥带水。技巧当然是好的,火候十足,但绝不是精钟机械那样一滴一跳。他的音乐像古中国的诗,声韵齐动,却又不拘泥于平仄,时有破格;在谨守格律的跃动下,充满飞扬的诗意。

  就是那种在日耳曼民族一板一眼的精确技巧中,蕴含的古中国流动飞扬,甚至哀美绵缠的诗意,使得他一手遮蔽了欧陆、甚至世界乐坛的半边天。

  我不是说,属于古中国的一切一定都是好的。但汉文字,字字有它自己独特的境界意涵,诗词所显的意境绝对是独步的。我读英诗,即使浪漫如雪莱之流,也抵不过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哀美。什么情什么爱都没说,但那浓浓的情感满满从字里行间流泻出来。舒马兹杨的音乐带着如此的诗意,使得他的音乐也是独步的。

  只是,那都过去了。他要我弹汉浓,不允许我把钢琴弹得像一幅泼墨。

  上完课,我忍不住。“我还要弹练习曲弹到什么时候?”

  他藐我一眼。“还早。等你把汉浓的弹熟了再说。”

  “我觉得我已经掌握得很好——”

  “你‘觉得’没有用,我‘觉得’才算数。”一句话就驳回了我。

  我总觉得,他对我有偏见,束缚特多。

  “舒马兹杨先生,”我又不知死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本来就不是亲切的人,但你似乎对我特别有偏见。你不喜欢东方人?”我没说他对我的态度差劲,算是懂得修辞了。

  “我有必要喜欢吗?”舒马兹杨来一手反诘。

  “我没那么说。不过,如果报导没错,舒马兹杨先生,令尊的母亲应该来自东方。”

  舒马兹杨眉梢一挑,一副“那又怎么样”。

  我识时务,闭上了嘴巴收拾东西。

  舒马兹杨突然问:“当初曼因坦教授为什么会收你?”

  “你又欠了教授什么人情?”我不想回答。

  没有道理他问什么我就一定要回什么。

  “你这是交换?”他沉下脸。

  “一问还一问,这很公平。”不知道别的学生是怎么同他相处的。跟舒马兹杨,我总觉得跟敌人对峙差不多,和跟曼因坦教授时完全不一样。我对曼因坦教授充满崇敬;教授像我父亲祖父一样,我是又敬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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