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林如是 > 亚热带的忧郁 >
三十三


  训导主任站起来,瘦削的脸颊看起来,像似纵欲过度的深凹。他的脸瘦是天生,看起来却带着不正常的病容。

  “沈老师,昨晚有人看见你的学生杜夏娃穿着制服和人上饭店,不但举止暧昧轻浮,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对方亲吻搂抱,态度非常亲密,有辱校风。我们已经通知她的家长来学校。你是她的导师,找你来,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沈亚当松了一口气。侃侃说:

  “据我了解,杜夏娃是一个认真用功的学生。她操行良好,成绩也不错,虽然个性内向了一点,但还算合群。校长、主任、王教官、张老师,我想这大概是一个误会。会不会是看错人了?”

  四个人互相望一眼,冷肃的霜气融掉许多,似乎对沈亚当的话先采信一半。

  “已经找人去叫她过来,等会她就会到。等她来了,我们先听她自己么说再说吧,要给她一个陈述的机会。”辅导室的张老师以专家的口吻发言。

  隔一会,杜夏娃进入校长室,见到那阵仗,愣了一下,本能有些退怯,心里却矛盾地反在冷笑。十只眼睛觑着猎物般全都对着她,她纤细的身形在对那些估量环伺下,略显得单薄。

  沈亚当赶先走上前说:“杜夏娃,昨天晚上,有人看见你在某饭店和人举止失当,有违校规的规定,报告了学校。我想应该是对方看错了,你别怕,老实说就好了,把误会解释清楚。”一边对她使眼色,递给她一些默契。

  杜夏娃像是没看到他的善意,沉默得显得倔强。

  训导主任沉不住气,问:“杜夏娃,有没有那回事?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杜夏娃抬起黑白分明的眼。教务主任那双单薄眼皮加上过眠而浮肿的小眼显得更小。眼睛小,距离外看了,就只让人看到阴沉。十只眼睛等着她的回答,她视线越过老校长微秃的头顶,看着前方的墙壁。

  “在很多地方。”给了他们一个期待的答案。”

  “什么叫很多地方?”教官扯开尖锐的嗓门。那声音就像铸锅生锈,拿刀子去刮它一样,让人听了耳朵会起痉挛,不舒服极了。“到底有没有那回事?有就说有,没有就没有,把事情解释清楚。”

  “是的,杜同学。学校是很开明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学生乱加罪名,一定会给你们陈述的机会。你把事情解释清楚,学校不会随便冤枉你的。”辅导室的张老师婉言劝抚。她的功用就是用来扮白脸,顺便以专家的眼光审视杜夏娃心理是否有毛病。

  沈亚当急了。他怕杜夏娃老实过头,什么都招,包括该说和不该说的。

  “杜夏娃,老师知道你绝不会做这种事。你别怕,照实说清楚就可以,不必要说的就可以不必说。校长和主任只是想了解有没有那回事而已,没有就说没有。”

  但那些目光的环伺,张着一种接近兴奋的紧张情绪,形于色的凝重严肃落成只为遮掩蠢蠢欲动而生的压抑。训导主任且抿着薄成一条线的嘴唇,小眼睛伺候猎物般地伺候着杜夏娃。

  “我问你,你昨晚是不是真的去了×饭店?”杜夏娃太沉默,训导主任决定主动出击。

  “去了。”杜夏娃望着墙壁,谁也不看。校长室内的气氛因这句话蠢动起来。老校长咳了一声,训导主任沉着脸又问:

  “那么,你是否像别人看见那样,做出有损校誉的事情?”

  “我能不能知道,别人看见了什么?”

  四个人对看一眼。辅导老师站起来,先堆上可亲的笑容,语气放得委婉。

  “杜同学,是这样的,有人看见你在饭店大厅里,和异性朋友形迹暧昧亲密。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开放,学校并不是不开明,老师们也都很了解,像你这种年纪,对异性正是感到好奇的时候,有几个异性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她吸吸鼻,加重转折的语气。“你毕竟还是学生,身上又穿着学校的制服,在饭店大厅那种公开的场合和异性朋友当众拥抱接吻,总是不妥当。学校再开明,也有学校的立场,有些损害到校誉的事,学校还是无法接受的。我们只是想了解,你昨晚在饭店里,是否有不恰当的举止。”

  说了大篇冗长的大道理,其实不过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违犯校规的禁忌。

  杜夏娃干脆不否认,说:“既然有人看见,那就是了。”

  她可以解释的,但解释太费事,她不想交出心肝被检视。

  “杜夏娃,这种事不可以开玩笑。”沈亚当没想到她这么笨。可以小事化无的事,她偏偏要自找麻烦。

  “杜同学,主任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做出损害校誉、违反校规的事情吗?”训导主任的小眼睛因着窗玻璃光线的反射,射出无底的深邃。

  杜夏娃面无表情点头,连话都不想说,但那抿着嘴沉默的模样,可以解释做倔强,也可以解释做反省。

  “校长——”杜夏娃既承认,训导主任连忙回头请示大人。

  老校长沉吟一会,抬头说:“杜同学,你做错了事,老实又勇于承认错误的态度非常好,值得嘉许。不过,如果能事先避免,那就更好了。切记,以后不许再发生这种事。姑念你是初犯,只是一时的迷惑,平时操守良好,是个用功上进的好学生,这件事学校会看情形,做适当的处分。林主任,这件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理。”

  “是的,校长。我们已经通知她的家长,应该马上就会到。”

  话刚说完,敲门声便响起。艳烈的天,路依然是一身浓黑的无色彩,他站在那里,就像那身黑,昭示绝对的存在。“我是杜夏娃的监护人。她做了什么事吗?”他很自然地走到杜夏娃身边。他们一直是这样的,在同一个平面和一个象限。

  沈亚当以导师的立场,约略把事情解释一遍。训导主任接口说:

  “她已经亲口承认了。”特别加重结果的语气。

  路大异于一般家长甩头皱眉、先责备自己孩子一顿再说的反应,平静地问杜夏娃说:“夏娃,是真的吗?”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