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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行。”路不依。痛的是她,他却比她更难过。她的痛,是他们共同的折磨;他怕她锁紧眉的无瑕的脸庞因苦痛而扭曲得变形,好象是种预言。

  他们之间的关系,因爱而扭曲、变形,却也因为爱而更为真实。他想紧抓住这份真实,但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地提醒他那份因违逆社会禁忌的扭曲变形。

  命运会拨弄人吗?如果是,那么,关于他们的事,一开始就是命运布弄下的陷阱,而他却毫无迟疑地踏入这个堕落。她是他心爱的“紫姬”;他一手抚养她长大,看着她因他变美变绮丽,照他所希望那般成长,并且不可自抑地爱上她。他以男人的身份立场渴爱着她,残酷的是,这个立场却是不见容于现实的禁忌。

  禁忌的果实不能采,他们是夏娃的后裔,承继了始祖的血液,亦如始祖一般犯了禁忌,注定要背负罪恶的枷具。

  医院里的气氛冷肃,安静而死气沉沉。路为杜夏娃挂了急诊,焦虑急切的表情,却让人以为痛的是他。

  医生详问疼痛的情形,杜夏娃看着他蠕动的嘴巴,说着说着,突然不再感觉到痛。

  “我不痛了。”她转头寻路,拉着他的手。

  医生面无表情,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胃痛的毛病不能小视,可能只是胃液分泌过盛,可能是胃壁黏膜腐烂,也可能是胃内发生肿物。原因不一,成形的条件各异,轻忽了,引带的后果可能很严重。

  诊察的结果问题可能真是出在胃上,和胃附近的胰脏等其它器官大概无关。详细的情形,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确定。医生欲安排改日做胃镜检查,杜夏娃坚持不肯,领了药,拖着路离开医院。

  她的痛她自己知道,不是药可医,也不是治疗就能根治。她不要别人侵穿她的防卫,检视她的痛;不要别人深入她的灵魂,透视到她痛苦的成因。

  外头天清日丽,晴光四照,亮得人睁不开眼。街道如常布满车行的无序混乱,各种刺激神经的声响交杂。日子才开始,天地之间,就充满文明的废气和喧嚣混乱。

  路看看时间说:“现在赶去学校,大概也来不及了,就请假回家休息吧。”

  “我想还是去上课好了,反正胃已经不痛了。”杜夏娃皱着眉下意识手挡开明亮的侵袭。

  “可是你这样……”路欲言又止,显得迟疑,终于叹出气,“唉,我不放心。”

  “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她伸手挽住他,靠着他。这一刻他们之间是没有距离了,没有任何障碍在其中。

  路不再坚持。走下人行道,身后一辆机车紧逼着他们,硬要从他们中间穿过,两个人被迫分开,分退在人行道的两侧。两人隔道相对,充满无奈。

  赶到学校时,朝会刚结束,上课钟尚未响起,整个校园处在混乱的朝气中。路停妥车子,转头说:

  “还好,赶上了。”

  校门口附近正有几个刚参加完朝会的老师聚围在一起聊天,沈亚当也在其中。路的深灰色宾士,引起了一些留意和注视,从车中出来的杜夏娃也成了目光的焦点,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杜夏娃回过身。她也看到沈亚当了。她不理门口那些目光,对路摆了摆手,看着车子慢慢离去,才转身走进校门。

  “那是哪一班的?”看着杜夏娃抬头挺胸走过去,有个老师好奇地问。

  “她是我班上的学生。”回答的是沈亚当。声音僵而硬,脸上的表情因为混淆各种复杂的情绪,又痛又不甘又忧忡又不自在,形成一种怪异。

  看见杜夏娃从车里下来,他心中直涌起一股不是滋味。开着宾士的男人他看清楚了,正是那天在美术馆遇见的那个中年男人。一大早两个人就在一起,让男人开着昂贵的宾士接送上学,可以想见昨晚约莫是怎么回事。他痛心她的堕落,痛心她如此糟蹋她自己,越想越觉得难堪愤慨。

  “才高二,就坐着宾士车上学。啧啧,现在的学生啊……”

  “家里有钱嘛,你别小看现在的学生,早熟得不得了,有些又精,懂得盘算,很早就知道规划自己的未来。”

  “都念高中了,早就是个大人,家里有钱也不会派车接送。搞不好是那个——”声音一顿,顿得暧昧。“前两年我班上有个学生就是这样,年纪轻轻偏偏交个四十多岁的男朋友,还是有妇之夫,怎么劝她都劝不听。没办法,对方有钱啊,又懂得怎么取悦这些小女孩的心。结果没多久,就休学当了人家的情妇。”

  几个人七嘴八舌,沈亚当听着,更为杜夏娃觉得痛心。这几天因为高三毕业加上期末,许多事挤在一起,他一直寻找不出适当的时机和她好好谈。

  上课钟响,几个人往教室或办公室移动。

  “怎么了?”走在沈亚当身旁的老师看他脸色阴晴不定,随口问了一句。接着说:“那个杜夏娃还是那个样子。我以前就觉得她怪怪的,说内向嘛,也不是,就是不理人,孤僻不合群。”

  “你知道她?”

  “她们那班高一时是我带的,那一班的学生大致上还好,没有太大的问题。杜夏娃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不会无故缺席,作业按时,成绩不错,也不会刻意引人注意。但是,怎么说,她就是不会和你‘交心’、打成一片。有些学生很可爱,跟老师没什么距离,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你。她却不一样,总是独来独往,到某种距离就不让人再接近。我看,她地种孤僻的个性,大概和她家庭背景有关吧。”

  “哦?”沈亚当越听越感兴趣。他还没想过去教务组查阅杜夏娃的资料。

  “她住在亲戚家,被亲戚抚养长大,监护人是她的表舅。她父母好象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母早逝,从小就寄人篱下,又没有兄弟姐妹,个性不孤僻才怪。刚刚李老师他们说的那些事,也不是不可能,恋父嘛。”

  “你知道她是否有像了老师说的那类朋友?刚刚车上那个男人,你见过吗?”他约略形容了一下路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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