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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她几乎是用冲的冲下楼。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下。

  牙齿不断抽痛,但她没有痛得“失去理智”。诊所离她住的地方有段距离,都在市区了,搭计程车很花钱。她想搭公车,又怕时间拖太久,心里有点后悔找上这一家,随即又斥开那想法,要不赶快去看牙医,痛上一个晚上,那怎么受得了。

  最后,挣扎了两分钟有吧,她还是“忍痛”招了计程车,一路催着司机开快一点。老老的司机从后视镜看看她,慢条斯理的说:

  “小姐,慢慢来,这么急做什么,差不了那一两分钟。”

  “我牙齿痛。”张明美捂着脸颊,眉头皱成一团。

  “那也不差那一两分钟。”

  计程车在红绿灯前停下来,后头跟着一辆银灰色的奥迪也停下来。

  那辆银灰色的奥迪停在那里已经许久了,驾驶座上的男人整个脸在阴影的笼罩下,辨不清表情,也看不见那黑瞳里的深沉。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周英杰点了根烟,微亮的星火隐约映照他挺直的鼻梁。

  他跟踪了她三天——也说不上是跟踪,他知道她住的地方,车子停在她公寓前,他坐在车里一坐一两个小时罢。

  他不交女朋友,不耐烦女人因为金钱目的接近他,黄大杰说他“不正常”。但现在,他这才真正是“不正常”吧。

  这种行径,有的人或许会喟叹是浪漫痴情;但在现代文明社会,简直会被视为变态。

  他到底怎么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他不该受过去制约,被情绪拨弄;更不该如此莫名的被牵引,因着年少未能完成的心情的遗憾形成执着——

  是偏执吧?

  还是她有什么出色、特别的地方?她漂亮吗?特别吗?

  不!她什么都不是!

  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存在的特别的份量,往往有难以说明、或不见得合理的原因,无法解释明白的。

  同样的,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癌细胞似地附着扎根,成因也是不明的,解释不了那“异常”与“偏执”。

  所以,所谓痴情,或许可以解释作人的一颗心,被感情癌细胞侵袭后,形成的“异常”与“偏执”。

  那么,反过来呢?

  太可笑了,周英杰狠狠地拧熄香烟。

  他现在功成名就,高高在上,而这个女的什么都不是!

  他受够了自己的莫名其妙,受够了这种种的不对劲!够了!够了!

  他发动引擎,却见张明美急匆匆冲出公寓,一直冲到马路口,招了计程车。

  什么事那么匆忙紧急、迫不及待?

  他犹豫一会,脸色还是一沉,跟在计程车后头。

  当车子停在前不久他曾来过的诊所前,他看着张明美急匆匆跑进去,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不禁抓紧,眼底烧起炙热的怒火。

  她还跟他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说她忘记了,说她谁也不记得了……

  她居然敢欺骗他!居然背着她!居然!

  当年那种挫败、失落、厌恶、轻蔑与护恨、自尊受伤害的复杂混淆感,又如洪水般漫淹上来,将他吞噬。

  由于助理今天晚上要参加朋友喜宴,林佑福让她提早离开,自己慢慢清洁整理使用过的仪器器具。他不赶时间,也没其它事情要做,所以悠悠哉哉的,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整理器具。

  拖到七点多了,他才整理收拾好,洗手准备关灯离开。这时候,电话却响了。

  他已经走到门口了,迟疑了一下。这时候了,如果是私人电话应该会打到手机吧。但他还是走回去接起电话。

  “喂?”话筒传出的声音一听就像是牙齿痛的样子,口齿不清而且语无伦次。

  他反应慢了几秒才听出对方想说什么,又犹豫了几秒看看时间,才说:“好吧,你过来吧。我可以帮你看诊。”

  等了一会,他看她捂着半边脸颊急匆匆跑进来,大概因为疼痛的关系,眉头紧皱着,整个脸孔几乎皱成一团。

  “啊!”他轻噫一声。

  这声轻诧引得张明美抬眼看他,觉得有些奇怪。

  林佑福微微一笑。“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换张明美愣了一下。

  她又多看他几眼。好像有点印象……

  “啊!”她指着他。“你是那个——徐小倩相亲那时候……”突然发现那样指着人很不礼貌,赶紧把手收回去。

  “那一天,我陪朋友一起去的。”其实是强被拉去的。林佑福腼腆似又一笑。“不过,你大概真的不记得了。其实,以前我们也见过——”看张明美一脸茫然疑惑的表情,搔搔头,憨笑说:“啊,我是说,高中时,有次郊游烤肉,你也去了对吧?不过,我想你大概不记得了。看见你时,我觉得有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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