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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都怪我自己不争气。”二乔竟然笑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很习惯了。在小女儿时,她或许还会不平,如同她替薛素云抱不平那般。但轮到她自己,她反而心平气和。

  “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要哭?

  “你听好,二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明白吗?”同病相怜,薛素云的关心更多了一分心疼。

  “谢谢你,素云姐。”

  “我认识一些道姑,要不要请她们替你施法求子?”

  “不必了,就这样吧。”她摇头婉拒。

  薛素云叹口气,道:“我实在没想到会如此,不过,还有希望,你千万不可放弃──”

  “素云姐,我没关系的。”上天怎么给,她就怎么受。

  “唉!!”薛素云又叹一声。“其实,当初我曾问过光藏,设若你不能生育,他会怎么着。他说不管如何,都绝不会背弃你──偏偏无缘!”

  啊!乍听见这名字,二乔暗暗惊跳一下,心滔滚涌,千头万绪又纠结在一起。

  拚命要忘却的,不能再想起的,那人、那身影、那胡笳曲……而今,都难。

  “我该走了,素云姐。”不能再思量了,一切都难了。

  出了薛家,经过波斯胡寺,她不敢多停留,走到西市,原想绕路避开,市集里忽然传出阵阵的胡笳声。

  她怔一下,受了牵引,怔怔地走过去。

  胡人摆的小摊,卖一些晶亮的珠子和花钿,摊后留了一脸胡子的大汉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吹着胡笳,苍凉的笳声就从那里传出来。

  苍凉得不仅教人怔忡,还教人心酸,前事历历……

  她轻叹起来,黯然地转身──

  不意迎上一对缥茫的眸光。那光明如镜的头顶,飘然的灰青僧衣,似曾相识的眉眼……

  光……藏?

  第七章

  什么是情?什么是无奈?无言的相对,不知道是该或不该,眨落那凝眶的泪,唤叫出嵌烙在心上那名字。

  “光……藏……”他,回来了?

  “二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相逢,他百感交集,无法再多言。

  但是她,几回魂梦里牵系辗转的人儿,却不再是小女儿。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换上人妇的帛裙,一点幽情淡淡。别后已多少年?他那颗心依然无法释放。

  “你怎么会在这里?”多少事,欲说还休,连叹息都窒了口。

  仍是那清俊的眉目、沉静的神情。而她却一身嫁妇的姿态,在他面前,混浊起来。

  “我替净澄师父送信给觉行师兄,暂时留在此处帮师兄处理寺务。”光藏沉静的笑了笑,目光不离她的眸眼。

  受胡笳声牵引而来,没想到却……却……

  我佛慈悲,是要渡化他了却心愿,还是陷他入更深重的孽海情天?

  他在佛前求了又求,原只求能再看她一眼──

  “这些年,你可好?”就只为问这一句。

  钱塘溅海潮后,飘荡的心想回乡了,牵记那抹淡青色的身影,他日夜赶路,回到了本宁寺。净澄师父一句话也没问,让他送信给觉行,暂留在长安。心中事千万为难,无计可消除回避,时时上心头,幸抑不幸,却在这市集,如此的相逢。

  相对但无语。她已嫁作他人妇,儿女成群了吧?

  “欸,”该怎么说?二乔不禁微倾偏了脸,垂下眼眸。“很好。公婆待我极为疼爱,丈夫体贴温柔,一双儿女又十分懂事贴心。我再无所求了。”

  轰隆一声响,眼前但见黑暗一片。她果然……果然……他在暗暗期盼什么?

  仍然还是笑了。她有了好的归宿、美满的生活,他该替她庆幸。他给她的,还是只能一个沉静的笑容。

  “那就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目光却还是无法离开她,依依寻觅昔时那双清亮的眼眸。

  但她回避着。是吧,放心了?她嫁了人,他便放心了;那么,她还在悸动什么?一颗心还在不安忐忑地颤跳什么?他这般对她笑着,设若他知道她无法生育,他也会看她不起吧?无所出的女人,根本不是完整的女人,莫说丈夫要唾弃,礼法也不会容得吧?

  “光──呃,你……这些年……”她开口想问,却又能问什么?物是人却已非,他还会像从前那般,认真地听她倾说、给予她回答吗?

  她抬起眼,改口道:“我出来太久了,时候也不早了,呃,我……我该……”却说不下去。

  光藏会意,点了点头。

  定定再看她一眼,那眼眸中有他的记挂、他们的从前。她最后再望他一眼,眼痕深处有说不出的眷恋,相对又无言。

  胡笳声又响,“僧伽”曲却早已断,心头千万事,无法付托,无法予诉了。

  “保重。”他低低地,低低地,道珍重。

  市集声哗哗,像似钱塘那海潮,顷刻便将他们覆没。他看着她走远,她忍住不回头,很快的,散分在两头。

  “觉行师兄呢?”回到本宁新寺,光藏拦住知客的小沙弥。

  “住持师父在厢院,一会儿就出来!”小沙弥忙着招呼信众,里外穿梭,说个话都急匆匆。

  觉行正巧出来,一身黄袈裟,像德高望重的高僧。

  “师兄。”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地了,他该回他该回去的地方。向觉行禀明后,他打算离开。

  “是你啊,光藏。”觉行点个头,一边对慕名而来的信众合手施礼。

  “觉行师父!”信众簇拥着觉行,无不希望见觉行一面,听他说法。

  “光藏?”光藏节节后退,围簇觉行的信众中,忽然有人掉头朝他走近,噙着笑站在他面前。

  光藏定看那人一眼。“薛……素云姑娘?”

  “你还记得我呀!”薛素云又笑起来。“我还当我认错了人呢,没想到会在此处见着你。”

  “这倒是,冥冥中自有定数,都归一个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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