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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流行跟时尚多半吃钱。”徐爱潘边吃边说,喷了一丝饭渣出来。她拿出面纸将它抹掉。

  “嘿嘿,我吃的可都是自己的钱哦。”

  “那不是很亏?”嘴巴反射的动,但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想变丑八怪肥婆就不吃钱了。”胡英英扫她一眼。定出去,又走回来。手上多了一本相簿。

  “看!”她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你小时候多不吃钱!”

  照片里两个对著镜头傻笑的小女孩,左边那个脸上沾了一坨像大便的泥巴,正伸手去抓,小手和小脸肥嘟嘟的。右边那个一张瓜子脸,就像胡英英现在这样尖下巴的瓜子脸。两个人都穿了一件亵渎性别差异、丝毫没有设计感只图清理方便的开裆裤。

  “不会吧?!”徐爱潘大吃一惊,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过照片,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还留著这个!”

  “当然。”胡英英笑盈盈。“我可是个很念旧的人。”

  徐爱潘颓然坐下。“你该不会见到每个人都跟对方秀这张宝贝吧?”

  “你放心,我是很注重形象的。”胡英英笑得更愉快。才让徐爱潘松口气,却又画蛇添足说:“再说,真看了,他们也不认识你。”

  不理徐爱潘瞪凸的眼,挟走照片,小心放回去,合起相簿,啜了一口咖啡说:“对了,你爸妈还好吧?”算是问候。

  徐爱潘摇头,继续扒她的饭。

  “生病了?我记得你爸妈好像从以前身体就不怎么好——”

  “都走了。”她打断她的话。

  胡英英先是迷糊,然后就明白了。

  “多久了?”又喝一口咖啡,双手捧著杯子。

  “有一阵了。”徐爱潘小弧度挥个手,含糊带过去。“你爸妈呢?”

  “跟我大哥一起住。不时跟人家参加一些进香团,这边拜那边烧香,所以大概  神明也不好意思不保佑,健康得很。”  

  口气半嘲谵,但不好笑,徐爱潘什么也没说。

  “嘿,”胡英英倒开口。“那时我爸有没有倒了你爸他们的会钱?”

  “不知道。我没听我爸他们说过。应该是没有吧,有的话他们多少会叨叨念念的。”

  胡英英点点头。

  “对了,”摸出一张名片给她。“我开了一间小店,你有空就来坐坐。”

  “什么店?”名片上只印了店名地址电话。“英英小筑”。俗气得要命。完全是二十年代那种过气的文艺腔。

  “卖些咖啡简餐,很简单的东西。”

  “咖啡,简餐?你?”徐爱潘不小心呛到,连喝几口水才止住。

  “你少那么夸张行不行?”胡英英瞪她一眼。

  “你没事干么开店?嫌钱多?”

  “就你会把我看扁。告诉你,我可是拜过师学过艺煮了一手好咖啡的。哪天你来,我煮壶咖啡让你尝尝。”

  “你这个不是现成包装的?我没眼花才对吧?”徐爱潘指指流理台。包装袋还乖乖躺在上头。

  胡英英面不改色。“在家我很随意。我煮咖啡是用来卖的。”

  “这不是违反你的原则?要是临时有个天灾人祸,你岂不就享受不到?”

  “死性子,老挑我鸡蛋里的骨头。”胡英英伸手拍她一下。肉跟肉乍然撞击接触,发出“啪”地爆裂似的声音。

  “小姐,你打人肉都不痛吗?”徐爱潘皱眉。

  犯罪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犯的罪行有多了不起。所以,胡英英耸耸肩,又“啪”地打了她一下。

  “不痛。”说得若无其事。

  这似乎说明一个物理现象,当粒子高速相撞会释出高度的能量,多半因为里头隐藏了恶性的轰轰烈烈。

  “嘿,阿潘。”不管徐爱潘眉头皱得打结,胡英英忽然凑过去,挤到她身旁。

  “干么?”徐爱潘反射地挪开身子。“你别靠这么近行不行?我都看到你的鼻毛了。”一张大脸忽然迫近,局部器官皆放大,像用放大镜特别去强调凸显,那效果相当惊心动魄。

  “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还不是天天这样亲热挤在一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我们以前并没有‘天天’挤在一块。”

  “你怎么变得这么龟毛?”胡英英埋怨一声。随即又兴趣盎然说:“欵,阿潘,我跟你说,我隔壁那房子好像有意思要出租,好不好我去问问,你搬来跟我当邻居?”

  “我哪有那种美国钱!”徐爱潘想都不想便摇头。

  美金对台币一比三十三四五,跳来跳去的;可不管怎么跳,一差总是三十多倍。就是算时间,海岛台湾对美军,冬令一差十三个小时,她那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父母,不知这个道理,人云亦云,只晓得美国的钱总是比较大,就连美国的时间似乎也比较多。耳濡目染,她也学会了这种夸张性的形容法。

  “我帮你讲讲,请他们房租算你便宜一点。”

  “怎么便宜我也付不起;除非我自己印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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