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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你应该阻止她的……"朱奇磊幽幽地叹息一声。

  "到现在你还说这种话!"高阳湖猛然抬头,逼视着。"晴美她那么爱你,所以我才……我才……你还不懂吗!?"

  一番话逼得朱奇磊又哑然无语,空洞的眼神呆滞地垂视着前方。隔一会,他蜡黄茫然的脸突然痉挛起来,蜷曲着身子,抓住床被,痛苦地将脸埋在枕头里。癌细胞已经侵蚀进他身里骨里,放射线照枯了他一身风采,依然挽不回他灿烂的生气。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医生来?"情况发生的突然,高阳湖一时乱了头绪。他想撇下他不管的,任他那样自生自灭,可又捱不过良心的谴责,无法撒手不管。朱奇磊困难地比个手势,枯干的手指虚弱地抓缠住高阳湖的手,不让他做任何行动。过一很久很久,那蜷曲成一团,因痛苦而痉蛮起颤的抖动才慢慢停了下来;又过了一会,朱奇磊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蜡黄的脸,比先前多罩了一层死灰的紫荫,所有的生气像是一刹时被抽干了似,整个人宛如死去了一大半。

  "奇磊,你还好吧?振作一点!"高阳湖轻声唤叫着。

  "我没事。"好半天,朱奇磊才吐出一句快断气般的声音。

  "我看我还是找医生来好了--"

  "不要"

  朱奇磊挥着枯瘦的手臂,阻止他通知医生过来。

  "我请求你的事,你会答应吧?"木然的脸庞,木然地望着他。木然中,藏着无言的乞求。

  又回到一开始的进退为难了。

  高阳湖难置可否。这实在不干他的事;但面对那样一张垂死枯槁干萎的脸庞,他实在无法狠心地拒绝。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须问清楚,再做决定。

  朱奇磊一直勉强地撑着,这时力量用尽似的,嘘出了一大口气,跟着整个人往枕头一靠,瘫在病床上。

  高阳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必须问清楚,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答应他的请求,但是,他知道,他大概坚持不了多久的。从以前就这样。整个少年时代,他替朱奇磊吃不少暗亏;现在,人生最大的亏,他势必也要吃上了。

  "我就快死了,难道,这点请求,你也不肯答应吗?"果然,这厚脸皮的家伙,采取哀姿态来博取他的同情,知道他拒绝不了这种可怜。

  "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硬着心肠,不为所动。他一定要问清楚。

  当年一别,音讯全无。隔了十九年,两天前,医院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将他找来,叫他全无心理准备,就面对这种生死状况的难堪。

  他只觉得震惊,无法一下子接受,但并不觉得特别的哀伤难过。人都会死的,想通了就没什么难以承受,时间自会治疗一切。

  不过,这也许跟他对他的憎恨有关,他拐走了他少年时唯一可平等照拂他的"阳光"。他撷走了他的"恒星",使他的世界陷入另一重的黑暗。

  "就这么回事--"朱奇磊挪挪下巴,指着病房这一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就是这么回事了,我得了癌症,医生束手无策,就快死了。我请你答应替我照顾--"

  "你晓得我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高阳湖挥个手打断他的话。

  他要知道那"空白"的十九年,知道朱晴美的些许遗事。

  "唉!"沉重的一声叹息,伴随朱奇磊一身的沧桑疲惫。他喃语着:"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喃语如叹息,荡得悠悠的,仿如幽远的缥缈。

  高阳湖坚持地望着那张陷入幽缈的往事中模糊了的脸;就算知道了对他没有好处,他也要知道。

  "唉……"又是一声荡悠的叹息为开场白。似乎,这个水手性格、不知负了多少女人心的男人,对这段生命中最青春无垢的爱恋,当真有着无限的追思悔念。

  高阳湖冷淡地哼了一声,不相信朱奇磊这声叹息里裹藏的追悔怀念。

  "当年,我准备离开朱家,跳上火车前的那一刹,其实根本没有想到晴美会跟来--"

  "你想说是晴美自已硬跟着你走,而不是你拐骗她离开的!?"高阳湖生气地打断他的追述。到现在这男人竟然还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褒渎一个纯朴的女孩纯洁感情--他一向就对朱奇磊感到憎厌,现在听他这么说,更是愤怒交加。

  朱奇磊对他的愤怒指控不加以辩驳,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晴美是个温柔的女孩,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却始终不曾抱怨过。我应该好好珍惜她的,但我一向飘泊自由惯了最怕受束缚;和晴美在一起生活不久,我开始觉得窒息喘不过气来,便开始藉故往外头游荡,不到半夜不回家,有时甚至两三天才回去一趟--"

  那时他每天都过得像末日一般,狂浪、颓废、放荡、堕落的沉沦。他在外头和各式各样的女人鬼混,呷洒取闹,身上永远沾满了廉价刺鼻的香水味和口红印;而且完全不在意地将这些堕落的痕迹展露在朱晴美面前,狠狠地刺伤她的心。他知道她渴望安定幸福,但他浪荡惯了。无法给她她想要的安定和幸福。

  过了半年,她终于走了,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他。他以为那样是好的,对她。离开了他,她可以重新寻找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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