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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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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官道上,他和大虎一同消失,众人展开严谨的搜索,消息迅速传回京城,常老爷听闻此讯既惊且怒,立即调大队人马连夜赶至加入追踪。 但众人心中早不抱希望,心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兼之气弱体虚的少年让大虎叼去,大抵是祭了野兽的五脏庙,凶多吉少,能找到几块尸骨算是了不起,怎可能存活?!除非……天降奇迹。 而老天还真给脸,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众人寻到他时,他昏在草地上,衣衫教露水浸透了,却毫发末伤,待清醒过来,对大虎之事竟无半分印象。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阿七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搔了搔头,“没办法啊,少爷。您没记住那事儿自然很好,可阿七和欧阳师傅是教您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到现下还余悸犹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一回咬得太深啦,可能得连续怕上两个十年才行呵。” “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担心什么?” 阿七眼珠子转了转,彷佛想到啥儿,开口便道:“府里的老管家告诉我,说少爷还是个小娃儿时,老爷在京城里闯出名堂,派人到北方的故乡接大夫人、二夫人和少爷来这儿团聚,那车队穿山过岭时,因天雨,山路崩坍,二夫人和少爷所搭乘的马车滑落山谷,还有几名家丁也失足跌落,只有少爷捡回一命……这也算大难不死吧?!可是阿七好像没瞧见什么‘后福’。”他想,少爷身子骨奇差,怎么调养也不见好转,还发生被大虎叼走的意外,这些跟“福气”可八竿子打不着。 闻言,常天赐轻咳了咳,习惯性地揉着胸口,常年宿疾,那容色跟十年前一般。他目光沉着,微微一笑,“两次的后福累积起来,我的福分不是更大了?” 他是二房所生,幼时的那次意外夺走娘亲的性命,目前常家主母冯氏虽非他的亲生母亲,这些年待他亦好,十分亲近。 “走吧,我知道你想跟来。”他头也没回地丢来一句,跨过门槛,衣袖轻拂,迳自往台阶下的顶轿步去。 后头,阿七点头如捣蒜。“保护少爷,是阿七的职责。”这些年,他勤练硬家功夫,双臂暴粗,肌肉坚硬如石,大虎大狼都能徒手击毙。 “这里是京城,不会有野兽来把人叼走。”他又道,略夹笑意,身躯已钻入轿中,交代一句,四名家丁已稳稳地起轿出发。 “唔……”阿七拧着浓眉,跟在一旁,嘴上虽没说话,心里头暗自想道:没有野兽?!唔——那可难说。 真的很难说。 阿七倏地挡在常天赐身前,双目狰狞,直勾勾瞪住那头灿亮金毛的大虎。 “少爷,别怕!我保护您!”他胸脯一挺,说得豪气干云,没发觉广济堂里的大夫、学徒,和上门求诊的病患们,好几双眼睛全怪异地投射过来,教他突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阿七,退下。”常天赐淡淡地道,无奈他的贴身护卫见到大虎分外眼红,像山一样动也不动地杵着,推不开挡在身前的壮汉,他只得移开步伐,绕过一座阻碍物走了过来,临了又引起一阵轻咳。 “少爷别去!”阿七还想拉人,却让常天赐回头一瞪,才心有不甘地缩回手。 那头大虎的前后足被人分开捆绑,倒着横吊在粗木上,额上有着血红印子,似是连受重击的痕迹,嘴角亦潺出血丝,胸腹不见起伏,不知是死是活。 他刚刚靠近大虎身旁,手尚未伸出,广济堂的主事趟大德得到通报,已由内堂快步走来,人未到声先至—— “常少爷啊,哎呀呀——稀客稀客。呵呵呵……近来好啊,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趟先生。”他转过身,拱了拱手回礼,神色温文。 趟大德笑得像尊弥勒佛,两眼细弯。“广济堂那帖补中益气的药您按时吃了吧?!效果不错嘛,我瞧常少爷的气色较以往好上许多啦!”那帖药可是千金药方,是常家老爷为了独子不惜巨资,要求广济堂的诸位名医针对常天赐的体质调配而成的,常人可吃不到。 “托福。身子好上许多了。”常天赐温和地扬眉,眸光随即瞥向那头巨兽,淡然又道:“这只虎儿是怎么了?怎会教人绑来广济堂?” “前些日子有个武姓猎户,背着他的老娘亲来求医,那不是普通的肚疼,广济堂几位大夫在那老妇肚里取出一颗拳头大的肉瘤,那名猎户没钱支付费用,我本想就这么算啦,做做功德,反正广济堂也不差那些个钱,没想到他今儿个竟猎来一头虎做抵销,唉,我还想该怎么处理它呢。”他神色颇为得意,一方面是因广济堂聘任的大夫各个医术高明,另一方面则有些想炫耀医德。 “原来如此。”常天赐略略颔首,眸光清朗,自然地道:“广济堂的众位实在了不起,当真妙手回春,仁医仁术,难怪朝廷里的御医半敷以上都由这儿选出,天赐心中好生佩服。” 这些称赞的美言可说到赵大德的心坎里了。他亲热地握住常天赐的手腕,呵呵又笑,“唉唉,光顾着说这些,倒忘了您来的目的啦!走走,有啥儿事咱们进内堂谈,我吩咐下人准备香茶啦,咱们坐下来慢慢谈,上回那批山参真是好货,我把它们养在米缸里啦,熏得整间仓房全是参香……” 常天赐任他拉走,由大虎身边踱开,两人肩并着肩,缓缓往内堂而去。听见温文的声音忽地打断赵大德的自言自语,询问着:“趟先生打算怎么处理这头大虎?” 又是呵呵笑声,“唉唉,我本想放生,可惜老虎扛来时已那个模样,受了很重的伤,救不活啦,唉唉,明儿个我去问问杀猪的张屠子,请他把大虎支解了,那皮毛很美,虎骨还可磨药制膏……”声音忽而压低,嘿嘿地笑得暧昧,“可惜是头雌虎,要不,可割下它的虎鞭浸酒,很补呵,据说一夜来个七回都不成问题……呵呵呵呵……” 两人进入内堂,门帘盖了下来,说些什么已听不清楚了。 外头,众人的眼睛仍锁定同一焦点,不看大虎,而是对住那头已然昏死的巨兽摆出武功招式的黑脸汉子。 “我阿七誓死保护少爷!”两手白鹤亮翅,脚下金鸡独立。 一个结束推拿的阿婆慢吞吞地经过,仰起皱纹满布的脸,接着拿起拐杖戳了戳他的胸膛——哟!真的不倒,还直挺挺站着,果然好招。了不起! 他习惯黑暗,当一座城在疲倦中睡去,寂静沉谧的夜任他自由来去。 身影由虚转实,他下意识抬头瞥了眼门上的招牌,“广济堂”三个烫金大字在黑夜中也要失色。 不远处传来打更声响,他回神敛眉,步伐毫无迟疑地往前,身躯如利刃切入豆腐,干净利落地穿过关合着的红铜大门。 他未多停伫,直笔朝那头巨兽而去,它口中仍无意识地潺出血丝,印着地上斑斑血迹。先是伸出手探了探大兽的鼻息,微乎其微,气若游丝,若非仔细捉摸难以察觉,眼前的生命几已到达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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