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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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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他懂得相让了,身躯因推力倒退一步,但也仅仅是一步而已。见她哭得凄惨,他白袖轻扬,将东西递到她眼下,微微笑道:“你会将它系在树上等一个姻缘,表示它有着不同的意义,若因一时气恼而将它丢弃,事后定会万分不舍。” 瑶光泪光盈睫,怔怔瞧着他掌心上的串铃儿,不知他便了什么法术,明明教她抛入河中,却又出现在他手上。 她赌气,抢过来串铃儿又要抛掉,可是手举得高高的,偏偏丢不出去。是不舍呵……这串铃儿陪着她多少岁月啊?真的、真的舍不得。 他微微一笑,她则怒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当着他的面,瑶光重新将它系回原处,末了还故意拨动它,流泄出成串的音韵。 “不将它收妥吗?”他静问。 她拭净颊边的泪,心情稍稍平缓,不瞧他,只痴痴地望着串铃子。 “我想听它的声音。”她自嘲一笑,语调还略带沙哑,“说不定……有个男子将它取了去,我便能追随着,好好服侍他。” 静默了下来,仅留钤音,片刻— “以你资质,若能循序渐进地修行,往后想位列仙班亦是可能。再说,天师已认你为妹,许多道法请教于他,他必倾囊相授,可为陶姑娘之良师。现下你所受的寂寞孤单,皆是修行必经之途,是心中七情六欲不尽,你想寻伴,无可厚非,可是陶姑娘……这样的人间情爱又能多久?到头,终归是空,你又何需执着?” 瑶光抿着唇,内在被激起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恶性。 他愈是温和不动,她愈要反其道而行。 “我的资质?!呵呵,一个孤魂野鬼,不受欺陵就谢天谢地了,还谈什么修行成仙,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微弯唇角,苍白脸上强忍苦涩,微微一笑。“人间情爱是短暂,我就要这短暂的感情,总胜过从未拥有。至少我尝过,会懂得爱人是怎么一回事,会了解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会知道好多好多我从不知晓的事、从不曾有过的体验,或者……会在其中受伤哭泣,然后,我会懂。” 他愣了愣,无意间竟受她的话语和神情所牵引,温和的双眉淡淡蹙着,又无痕地放松。“百年来在这水域,你流连不走,救过无数条性命,不知不觉中,你已在自我修行。”正因如此!她的魂魄才会逐步地转虚为实。 瑶光还是笑,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是她多情,自己意外溺毙于这川溪河,水中寒冷如冰,她承受下来,却不忍世间人轮替她的命运。 这百年来的岁月呵,从来,都是她情多。 “为修行得道,摒除七情六欲,然后……就如你这般吗?”她顿了一顿,幽幽又说:“若连男女间的感情都不曾尝过,又有何资格谈那些空泛的大爱?!毕竟情爱为何,从来不知。”她直直望住他,眸光一片柔和,“我不想如你,一点都不想。” 第四章 不教无情水自流 有时瑶光真怀疑,自己到底是鬼非鬼,难道正如文竹青所说,百年来的流连,不知觉已为自身积冥福,身上的阴气趋弱,渐渐沾染生人的体性? 简直匪夷所思!但,她好似不那么畏惧日光了,想破脑袋也不知为什么。 黄昏,归鸟群群,她循着有阴影遮蔽的地方朝大声嫂家的小院移动。 愈来愈习惯使用双脚,感觉像个凡人,斜照的夕阳穿透她略微透明的裙摆,将手小心冀冀地伸至光下,指尖微透,肤上感到些许刺麻,已不会如许久的从前,照了光,浑身疼似火烧,皮肤家受尽千刀万刮般凌迟。 这神秘的转变令瑶光惊喜万分,她好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因此动不动便触摸着日光,让身体去试探。她思忖,现下是落日残阳,可不可能有一天,日正当中,她依然安稳行过?到得那时,她能算是个人吗? 为这荒谬的想法觉得好笑,下意识摇摇头,她收回手,再度拾步。 刚来到院子门口,便听见狗吠,黑头跑了来冲着她摇尾巴。 “黑头,谁来了?”小豆子跟着跑出,瞧见立在院子里的瑶光,喜声喊着:“好心姊姊,你来看我和黑头吗?” 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便是豆子竟瞧得见她了。对她胡编的来历毫不怀疑,以为她是前阵子迁居陶家村的人。 瑶光朝他笑,盈盈地步入屋中,尚未放口,就瞧见小豆子鼻下脏污,脸颊也里上两片黑。“小豆子,你、你怎么弄成这样样?天晚了,怎还不洗澡?”她愕然问道。 “唉唉,”他跺脚叹气,“好姊姊,豆子正烧着热水洗澡哩,可是柴怎么也生不起火,我又吹又扇的,就是不行。唉,”他双肩一夸,“还是洗冷水澡好了,省得麻烦。” “不行!”她双手往腰间一叉,颇有大声嫂骂人的架式,“天这么冷,要是冻出病来怎么办?!大声嫂——”话忽而停顿,怕提及娘亲,豆子又要难过。“唉……你连火都没生,那晚饭呢?难不成还没吃?” “我今天帮村尾的阿景叔晒谷子!还替桂花她娘劈柴,他们给了我一条鱼和青菜,可是火生不起,东西还搁着,我、我——”他肚子适时“咕噜”地打响鼓,什么都用不着说,一切明了。 瑶光心中怜他,轻轻一叹,复见他手里吹火的竹管,一把抢了来,精神振奋地道:“好,我来生火。” “好姊姊,你会吗?”小豆子瞧她怜怜弱弱,风吹了就跑,实在很怀疑。 “有志者!事竟成。”纤手握紧竹管。 事实证明,有些事不光是靠着满腹雄心壮志便可完成,有些时候,天分是十分重要的因素。 “豆子,你先出去……咳咳咳,我、我……咳咳……一下就好、好了……”到处都是烟,瑶光鼓着腮帮子往竹管吹气,反而将灶下欲燃不燃的柴薪熏得烟直冒,整个厨房雾茫茫,辛辣味呛鼻呛眼的,咳声不断。 “好姊姊……咳咳,你、你确定……豆子,咳咳咳……随便洗个冷水澡……咳咳咳!就好啦……”他捣着口鼻,情况比自己弄得还糟。 “不行的。咳咳……我还得生火做饭……咳咳咳,一定、一定要生起来……”真正愈挫愈勇,她头也不回,“你出去准备换洗衣裤,咳咳咳……黑头,走开啦,咳咳……别来搅和。豆子,姊姊一会儿……就行了。” “汪汪——呜噜噜——”狗的咳嗽声真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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