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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那种想狠狠摧折她、弄碎她,想将她拖进梦魇中的心绪又起。

  “别碰我!”他倏地甩开她的手,面庞极嫌恶般撇开。

  “师父?!”丝雪霖火大了,哪里还跟他客气,死缠烂打的招数她早烂熟于胸,他不让她亲近,那她更非亲近不可!

  她怒喊一声,张臂将他合身抱住,即便吵醒睡梦中的人,把大户人家的护院全都引来,她都不在乎。

  结果她臂弯里突然一空。

  男人使了记“金蝉脱壳”,十分干脆地把厚暖的黑底银丝绣锦袍留给她,仅着雪白中衣的修长身影远远伫足在另一座屋脊上。

  银灰散发随夜风荡扬,清贵澄澈的气质更胜以往,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似的……丝雪霖看着看着,心口发热,不禁庆幸自己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要不真要自惭形秽。

  他微侧过脸,像要回望她,最终却还是回正目光,一跃已在丈外远。

  很明白轻身功夫完全比不上他,她立在原处,直到看清那道清俊身影确实往烈亲王府飞去,她才沉沉叹出一口气,双肩垮下。

  “师父……”

  把脸埋进锦袍里呼吸吐纳,还是那么令她心暖心安的气味,但胸中却也感到疼痛,双眸微潮。

  师父不让她碰,她惊愕,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结果还是只会闹他而已。

  他心里有事不欲她知。

  那对姊弟、那些宛若相通的梦境……这一年多来,他究竟被拘在哪里?又究竟吃了多少苦?

  为何乌亮发丝褪成银灰?

  他不愿提,她却从神魂深处隐隐泛疼起来。

  ……很怕很怕啊,怕他所吃的苦,是她完全想象不到的,那样的苦。

  在宫里闹成那样,烈亲王府这些天过得倒十分平静。

  原本该说岁月静好,然而恰逢年关,再静好的岁月都得热闹起来。

  得知烈亲王平安归京,朝臣们来访络绎不绝,是多到有些过了,寻常与朝中各部和百官皆未深交的烈亲王竟从早忙到晚,若非忙着见客,就是忙着接受他人豪宴、雅宴的款待,非常之八面玲珑,与以往低调自持的姿态相当不同。

  “弄得分身乏术似,还看不出吗?不就想躲我罢了。”丝雪霖很沮丧,沮丧到下巴抵到胸前,觉得两肩好重,脑袋瓜很沉,怎么都抬不直似。

  “那天晚上他飞飞飞,飞走了,为了学他飞,踩破好几块瓦,那大户人家可是养着几个含苞待放的闺女儿,要不是我够机伶,知道跟猛犬博交情,没准就被啃得尸骨不剩,又或者被当成采花贼,遭十来名护院乱拳打死。”

  “没有没有,他没想躲你,他想躲也躲不了啊,你是他的那个那个谁,他躲得了别人也躲不开你啊!”灰衣劲装的高壮汉子急得满脸通红,仍硬是咧开嘴笑,两眼直盯着丝雪霖抓在手里把玩的山参。

  丝雪霖也盯着手里这根形体饱满的山参直瞧。

  山参有成年人的小臂那么长,颜色莫名有些偏白,感觉应出土许久,是老物了,顶端两片叶子却还鲜鲜翠翠,参须齐整润嫩,整株就是个漂亮的人形。

  她像捉弄老爷爷、偷拉老人家胡子般轻手扯了扯参须,高壮汉子完全就受不住了,险些没扯光他自个儿的头发。

  “别别别!你要怕狗、怕护院,我帮你出头,打倒他们,你轻手轻手啊!”

  “打他们做甚?他们又没惹我。”

  “那、那在下陆剑鸣也没惹姑奶奶您啊!”

  “唔……我只是瞧你挺宝爱这根山参,一直把它放在胸口偎得暖暖,一时好奇才趁阁下练剑时抱来一看。”

  她微偏着脑袋瓜,很努力地想。“像在哪儿见过,梦里吗?像见过师父拿着……可它不是这种惨兮兮的白色……”

  “……惨兮兮?难道还是咱们家参娃的错吗?还不是你家师父干出来的!”说到这个,陆剑鸣就来气,虎目差点喷泪。

  随师父回京畿帝都、甚至跟进宫里“看热闹”的这位高壮汉子生得一脸大叔样儿,年岁却比师父还小个两、三岁,她对他颇感兴趣啊!

  皇帝调兵遣将暗中包围烈亲王府,再摸摸鼻子认输,暗中撤掉兵力的那一夜,她被师父无情地丢在大户人家屋脊上,为了不被当成采花贼,她力求脱身,模样还真有些小狼狈,翻墙回府就遇上他了。

  见她肩背刀伤愈合大好,还活蹦乱跳,他意味深长点着头,不惊不讶——这分明、肯定、绝对有问题!他清楚师父的事,他跟师父之间有“私情”!

  要想知道师父藏着什么心事,看来得从他下手。

  这一边,陆剑鸣仍嘀嘀咕咕念着——

  “……参娃吓着了,这些天一直深睡不醒,咱怕它醒来瞧不见我会害怕,就让它偎在怀里,你都不知咱们家参娃丫头多可怜,活生生被吓白啊呜……南明烈心黑手狠、心狠手辣啊,我陆剑鸣斩妖除魔矢志不移,他再来祸害我家参娃丫头,我、我拚了命也得收了他这只大魔!”

  “你才是魔!”

  最气别人说师父坏话,她半句都听不得。

  原本因沮丧而死气沉沉的坐姿陡变,她抬头又挺胸,双眸如炬——

  “等等!是魔又怎么?碍着你吗?就算走火入魔变成魔中之魔,我家师父也会是最俊俏好看的那一只!阁下除魔卫道在下佩服,但除到我家师父头上那就不能够,你敢动师父,我就动……动它!”手中山参高高举起,大有要把山参当惊堂木拍下的气势。

  “喂——”陆剑鸣大叫。

  当日在凌虚之境,南明烈为这姑娘发大火,狂火喷冲,就为护她周全,他是看得真真的,本以为有这个丫头在,南明烈就算魔化也不会太偏离正道。

  岂料啊,这世上不是每个丫头都像他家参娃丫头那样温良恭俭、那样听话乖巧、那样任劳任怨……眼前这丫头,她、她比她家师父还坏心眼!

  “把我家丫头还给我!”他快哭了,真的。

  “把我家师父还给我!”胡乱嚷嚷是为欺敌、混淆敌人耳目之术。

  “我又没霸占你家师父不还!”

  “我家师父的心事,你知道我该要知道却不知道的,不是霸占是什么?”

  陆剑鸣流泪了,辩不过,粗指指着她一直点啊点的,瘪瘪嘴终于蹭出话——

  “原来你、你才是大魔。你……你……全烈亲王府里都是魔!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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