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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烈亲王与民同欢,非常赏脸。

  他卸下督军轻甲和配剑,换上一袭月牙白华服,腰坠着一块红丝云纹玉环,束发戴珠冠,俨然一副赋闲京畿话风流的模样。

  庆功宴席上可谓热闹滚滚,溜须拍马的话说不尽、听不完,词儿还不会重复那叫本事,而既有佳肴美酒在前,没有美人相伴如何可以?

  美之物人人爱,何况是美人?

  但丝雪霖很不爱。

  非常非常、十二万分,不爱。

  怕再继续待着,她会怒火中烧到克制不住,届时这摆满吃食和美酒的雕花木桌真会遭她徒手掀翻,那大伙儿可就难看了。

  摆宴的地方是城里某个员外老爷的大宅第,她起身从宴席上跑开,一直跑到园内一座人工湖边才止步,靠在造景用的大石块上喘息。

  来到东海之境,她答应不离开师父,要老老实实跟着,今夜的宴请她自然也跟来当师父的贴身随从,但师父他……他怎么可以……

  那群舞姬妖妖娆娆跳完舞,一个个往那些胖老爷身边蹭也就算了,做什么蹭过来师父身边,一蹭还蹭来三个,她才稍稍傻住,人就被挤到旁边去。

  师父身边岂容他人作乱?!

  她稳住脚步才想冲过去将那三名舞姬挤开,却见师父一身闲适姿态,根本不觉被冒犯,还……还挺享受似。

  可恶!

  到底谁可恶?是那群胖老爷可恶?抑或舞姬们可恶?还是师父最可恶?她一时间都搞不懂了,只晓得气极怒极。

  湖上突然袭来夜风,风里水气甚重,凉得她面上一凛,背脊陡颤。

  蓦然间顿悟过来!

  她笨啊!笨蛋笨蛋!怎么可以把师父留在那里,自个儿却冲出来?

  看不惯就动手,一个个把人撵开,看师父有什么好说的!

  足下一旋,甫转身,竟见那月牙白的高大身影也来到湖边,离她仅五步之距。

  南明烈神色温和问:“跑来这里想什么?本王走近了都没能察觉。”

  丝雪霖鼓着两颊,鼻翼微歙,唇瓣倔强抿成一直线。

  “又闹什么脾气?”他朝她再走近两步。

  “才没闹!”她跺了一脚。“闹的是那个李知府和刘县官,再加那几个胖员外!”

  她贴在身侧的两手握成拳头,豁出去般低嚷——

  “眼下不过小胜一仗就办起什么庆功宴,此役之所以得胜,最大关键在水上奇袭,我为攻,敌为守,咱们占了主动与机动之利,但要是战事反转,变成敌人来攻,且大举来攻,我军该如何应变?水陆战该怎么打?怎么将敌军主力歼灭在海上,不令他们上岸四处窜进?要想真正平乱保境,这些事都得仔细斟酌,等到把东黎和倭人打退到海角天边去,那时再来喝庆功酒才叫痛快!”现下她可是极度不痛快啊!

  嚷完,她兀自气呼呼撇开脸,没捕捉到面前男子俊瞳中刷过的异彩。

  那异样辉芒充满赞许,也带着不自觉的骄傲,以某个坏脾气的小姑娘为傲。

  没听到他说话,丝雪霖以为他不高兴了,但……不对的事就是不对。

  她固执不去看他,咬咬牙又道——

  “李知府派人送来请帖,本以为师父不可能会来,不仅不赏光,还有可能藉机大肆敲打一番,让他们那些人收敛收敛……岂知师父不但来了,还应酬得那样开心,吃吃喝喝也都算了,还、还色令智昏……”

  “说什么呢?”南明烈嗓音略沉。

  干么斥喝她?

  阻着不让她说,不是心虚是什么?!

  她越想越暴怒,“尊师重道”的玩意儿早抛到九霄云外,冲口便出——

  “师父原来是喜欢那样的女子吗?那些舞姬们……身材凹凸有致,行举妖娆多姿,一张脸蛋未语先笑,说起话来娇如莺啼,轻轻偎靠好似柔若无骨……师父喜欢她们是吗?”

  南明烈一楞,湖边光线虽暗,借着皎皎月华和那几盏为妆点夜色而高挂的灯笼火,他依然能清楚分辨她此时脸上的神态——

  像被谁寒了心,既怒又怨的,眉眸间尽染失意。

  他内心忽地兴起一股异样情怀,想逗逗她,也想怜惜她,又隐约明白她之所以这般失意,起因全在他,有些啼笑皆非,亦莫名感到欢快。

  “本王是喜欢她们吗?”他不答反问。

  “那师父也没有推开她们!”

  “所以就是喜欢了?”他再问。

  丝雪霖瞪他一眼,很快又瞥开,嘴角绷绷的,不肯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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