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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姑娘说出如此言语,犹如当面扫了他一巴掌,教他记起出事前,与她在园中小亭里的冲突。

  喉结轻蠕,他尝试着出声,但觉喉中干涩,语调难成,而气息全鼓在胸腔里,闷得疼痛。

  她没在意他的沉默,眨了眨眼,秀致眉心淡淡蹙起,跟着再眨眨眼,似乎有什么事想不通透,小脸浮出疑惑神情--

  “永劲,你伤得重吗?是不是请四爷爷或永泽瞧过伤处了?为什么不点灯?天色都沉了,早该掌灯了,不是吗?我想瞧瞧你呵……”

  闻言,峻厉脸容大怔,他忽地扫住她的手。

  倾过身去,他双目微瞇,深深望进那对他极是厌恶、却也极为美丽的眼瞳中。

  他仔细端详着,瞬也不瞬。

  她的眼雾蒙蒙,一样深静,一样的灵秀,却是失了焦距,没法对准他的凝注。

  “永劲,怎么了?”她感觉到男子温热的鼻息喷在肤颊上,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他靠得好近,正在瞧她。

  “灯早就点亮,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你瞧不见吗?”他一字字像从齿缝里迸出来,艰涩得可以。

  “啊?!”她柳眉一挑。

  “你真是瞧不见吗?”他又问,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向年四爷爷之前替她瞧伤时、留在床边小凳上的一盏油灯。

  “不……我瞧不见,四周好黑、好黑,什么也瞧不见……永劲?!”她吓得不轻,忙挣扎着要撑起上半身,拚命眨着眼睫,边嚷着:“你骗我、你骗我……永劲,为什么要这么讨厌我?!要故意这样吓唬我?!你存心的……存心要我难过,为什么?为什么--”

  “你冷静一点。”

  听到她混着哭音的指控,他心一抽,未及多想,亦顾不得肩伤,双臂一张,拥住她的身躯,防止她过分激动而伤害到自己。

  “我没骗你,灯已点燃,房里灯火通明,一切摆设清楚可见。”他双臂忽地紧紧一拥,惊觉她骨架的纤细和脆弱,刚正的下颚抵着她的发顶,沉声又道:“我没有骗你。”

  她身子一僵。

  跟着,她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全身发冷一般,小手悄悄扯住他的灰衫,终于,她在他怀中发出呜咽--

  “我瞧不见了……永劲、永劲……我瞎了,是不是再也瞧不见东西了?怎么办……怎么办……”

  *

  他讨厌她的眼吗?

  也好……那就教她瞎了,什么也瞧不见。

  这么一来,他心里欢畅吗?先不管那是真话、假话,他宣之于口,逼到她面前来,到底剌伤了她。

  她一向自知不是个心思光明的姑娘,却是在她奋不顾身往他飞扑、在后脑勺受了撞击、在“双目失明”后,才体会到自己可怕的心机。

  总有那么一天,他要拋下这儿的一切,潇洒远行吗……她不愿意他独行,不愿意被他舍弃在这里,又多么、多么的不愿意对他放手,他没将她放在眼里,她那对教他厌恶至极的眸光却已默默追随着他的身影许久……

  他有他的梦,而她的梦便是他。

  所以,请等她几年吧,给她时间成长,她会长成匹配得上他的姑娘,随他去看山、看海,遨游世间。

  所以,就原谅她这回吧。

  好吗……好吗……

  往后,她全听他的,只求他原谅她这一回。

  春的脚步来得好轻,云鹊刚由南方带来讯息,园里景致拋开冬季的萧瑟,添上薄香翠绿、点点新芽。

  “小姐,咱儿帮您端茶来啦,要喝点吗?”一名扎着双髻的小丫头挨到窗边,将托盘里的几样点心和一只盖杯放在小几上。

  凤祥兰迎向窗外轻风的小脸微偏,鼻中已嗅到清香,芳唇轻牵--

  “香吟,不是要你唤我祥兰儿吗?你和绿袖总是小姐、小姐的喊,明明年岁相当,我都被你们俩给喊老了。”

  小丫头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不成的,小姐便是小姐,这是咱们进年家得守的规炬,等您到了七老八十,咱儿和绿袖还是喊您小姐啊。”

  她那对失明的眼,在年家引起好大的震荡。

  从出事到如今,一个月过去了,这段时候,年四爷爷替她瞧了又瞧、诊了又诊,怎么也找不出病因,她后脑勺的红肿已消,双目的脉络也毫无损伤,可她就是瞧不见。

  到得最后,只能将原因归咎于她自个儿的心理影响,一时惊吓过度,又见年永劲差些死在面前,那阴影挥之不去,宁愿教自己瞧不见。若要重见光明也不是不成,全赖她的意志。

  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年宗远夫妇特意为她挑选了两名丫鬟,都是开朗细心的同龄小姑娘,期望有人这样伴着,她心情会松缓许多,一开心,眼疾说不准便不药而愈了。

  凤祥兰循声摸索着,拉住香吟的手,硬拉她坐下。“既然我是小姐,那我命令你,把那盘肉末烧饼和雪花糕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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